“孩子,和我走吧,一起离开吧······”
梦中,一个幽渺旷远的声音不停重复,缪明在梦中想要回问,却没等张开口就醒了。只见他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耳边响起那句“和我走,一起离开”,便想不起其他的细节。
“你是谁?”缪明问。
诺大的卧室里,突兀的响起这孤零零的问句,他坐起来,把被子拨到一边,整个人像丢了魂一样放空。大概五分钟之后,缪明才恢复一点起床后的生机,该洗漱洗漱,该穿衣穿衣,像往常一样走进父亲的书房,看上一整天的书。
自毕离落葬之后,缪明就常一个人在书房里看书,看到阳光的分界线从君子兰走到门口,看到赵管家催完早午晚饭、看到绮丽鸟经过一天的觅食,回巢团圆,他自己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赵管家跟缪父说,毕离虽然是护卫,但就跟他亲哥一样,亲人死了,少爷当然伤心的很。缪父站在门外,点了点头,推门进去了。
“缪儿,”父亲站在桌旁唤道,见他没答,便只好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喝了杯茶,茶杯一落,他敲敲桌子,一个身姿挺拔的人闻声走了进来。
缪明看见门口突然进来的人,皱起眉头,警觉的冲缪父瞪了一眼。缪父理都没理,自顾自说着:“从今以后,天舒便是你的新护卫。”
“护卫?”缪明未等天舒走到面前,便抬起左臂一挡,转头对父亲道:“父亲,我的护卫从来都活不过三年,你就别给我添置护卫了!”
缪父正襟危坐,表情严肃,回:“我这还不是为你的安全着想。”
“安全?我天天待在这个笼子一样的地方,还不够安全吗!”
“笼子?你当玄野是个笼子?”缪父猛地一拍桌子,瞬间站起来,“我就是闲的给你建个笼子!你以为玄野营地这么好建!要不是你母亲让我好好照顾你,指不定现在是死是活!”
缪父气的胸中起伏,缪明站在他对面两米之处,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父亲,并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总是有各种理由把自己关在这,关在这方圆几百亩的玄野训练营。对于这以爱为名的枷锁,缪明不懂,也不想辩驳。
因为大人总觉得他们是对的。
趁着双方停火的当儿,天舒看着缪明,走到他正对面不过一米的位置,道:“是我自愿过来的。”
缪明皱起眉头,十分不解。
刚刚在与父亲理论时,并没有细看这个人,等如今细看,却觉得有股莫名的熟悉。说不上来,好像,在哪见过。他回忆着天舒二字,只记得在年度排行榜上,他占据榜首,足足三年。
转身细看他的眉宇,眼型如狐狸一般娇俏,但因了这单眼皮和并不凌厉的眼角,增添了几分慵懒感,仿佛溪底浮着泥沙,未打磨完成的鹅卵石,高挺的鼻梁与分明的下颌骨曲线笔直而凌厉,虽然长期的风吹日晒已把他原本白皙的皮肤变成了浅麦色,但却增添了几分霸气。
他长得倒还真符合忠犬二字,缪明想。
“你真是自愿······做我的护卫的?”缪明问道。
这算是给他一个反悔的机会。
他实在不知道这个护卫有什么好的,之前父亲安排的也就算了,这个自愿来的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清楚这行当的凶险,以为护卫就是跟在身边吃香的喝辣的么?还是第一名当够了,想换换口味,来当自己这个小少爷的护卫?
他回道:“是自愿的。”
缪明沉声,“你可能活不过三年。”
“没事,”天舒回道。
他的“没事”如同一块石头砸向深不可测的湖,清脆的一声噗通之后,
便沉了下去,没了音讯,留下阵阵涟漪,在两人之间久久回荡。缪明一阵苦笑,僵在原地,无话可说。
缪父单手背在身后,向天舒走去,“从今天开始,你的任务就是全力保护缪明的安全。”
“天舒必当誓死保卫,请缪父放心。”
保卫个屁,不过监视。缪明看了他一眼,快步走了出去,天舒也跟了出去。
现在是冬天,天空高远的可怕,阳光毫无障碍的直接撒下来,泼到人眼睛里,让长久待在屋内的缪明一阵眼疼。他低着头走,踩着那湖边的青色石砖,脚步没停。空气中透着刺骨的寒意,吸一口气,五脏六腑都要被冻掉一般。缪明刚刚出来忘记拿衣服了,如今被冻得浑身发抖,他搓着手掌哈气,忽然一件温暖的大衣披在自己身上。
他就知道天舒跟在身后,回过头咬了下嘴角,问:“你多大了。”
“二十一。”
“这么年轻?”
“嗯。”
缪明找了个湖边的座位坐下,天舒跟着坐在他身边。
“这么年轻有什么想不开的,非当我护卫,”缪明问,他看着天舒的侧脸,看着天舒呼出的白气把侧脸的曲线衬得迷离,在这迷离之中,天舒始终没有说话,就在缪明失去耐心之前,他才慢慢回道:“没什么想不开的。”
他还真有聊天的本事,每次都像石头砸进湖面销声匿迹了一样,让人接不了下一句。缪明撇嘴笑着,嫌他无趣,折了旁边入冬已黄的狗尾巴草开始编东西。
“哎!你帮我揪点狗尾巴草,我这边的太短了。”
天舒揪了几根,递给他,“你不记得我了么?”
“我该记得什么?”缪明冲他一笑,小心地忙着手上的活计,尽量不让草折断。
他顿了顿,“八年前,我那时藏在柜子里,是你把我拉出来的。”
缪明在这玄野待了十八年,几乎从未出去过,想了一圈下来,才想起十岁那年灭门闫家的那次行动中,父亲特地把自己带着,说是为一重要的恩人报仇,缪明问发生了什么事,缪父摇头不语。
十岁那年出去的那一回,是他为数不多出门的一回。
他回忆着柜子里那孩子的相貌,无奈苦笑着连摇头,“八年了,我记不清了,只记得确实有这件事,既然你说有过这事,那就当他有过吧。”
他的小狗模样初成,端详着,由于已枯易折,他修剪了下,把刺挑了挑。
“我那时还以为你是个女孩子。”
“啊?”缪明惊讶的手中小狗一抖,掉在地上,他捡起来,笑个不停,“女孩子?我那时候那么像女孩子吗?!”
天舒低下头抿嘴轻笑,耳尖泛红,道:“嗯,长得很秀气。”
缪明咧嘴歪笑,“怎么,看你这表情,一见钟情了?”他继续编弄着那个小狗,把他举过头顶,映着冬日虚弱的光,移到眼睛前面夸张的修正着,仿佛在看一出“黄狗吞天”,看完还哈哈哈笑起来。
“没,我只是,陈述事实。”
缪明看他一本正经的,也不逗他了,“算了不逗你了。”
天舒笑了,看着现在的缪明,带着对缪明相貌的追忆,八年前的画面,再起浮现。
八年前,缪父带着一帮人马把罪恶滔天的闫家尽数杀尽,天舒虽然只是一个奴仆,但也害怕的躲在厨房柜子里不敢出来,听着外面哀嚎连天,他浑身瑟瑟发抖。
“出来吧,我看到你了,”柜子外面一个稚嫩的声音忽的响起,在枪声中显得格外恐怖,天舒几乎停止了呼吸,“我看到你的衣角了,”他又说。
天
舒这才发现,自己的衣服夹在柜子外面,但他依然不敢动。柜子门缓缓打开,天舒吓得往里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