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杨慕一缩身子。每当她浑身发冷时，她都会忆起曾经的温暖......不，她已经没有家了。是那个男人亲手把她赶出来的。

“是的。有了我的许可，你伤一好就可以回去，我会派人把你送到家。哪怕有什么困难，都可以想办法解决。今年高考的志愿填报还没结束，你可以报考你心仪的大学，还可以做你想做的事，见你想见的人——因为活着。”秦烨一字一句劝慰着，语气沉冗。

想见的人......是了，只要回去就可以重新见到她，见到江月白。杨慕心尖一颤。虽然那个男人恨她，但只要不去靠近，远远看着江月白就可以了吧？一定可以......等等，她是为什么被送到这来的？是，是那份文件！人身权利的转让！她是替江月白来的！

“那，如果我走了......”

“我知道，你签的那份文件依旧有效，只不过你因为身体原因不允入伍。既然能签下文件，你很在乎那人吧？回去你们还有机会。留在这——你的身体不死在手术台上也要死在战场上。只怕那时天人两隔，再无相见之日”或许是不忍，秦烨似乎铁了心，要将眼前的女孩劝走。

是这样的吗？她和江月白还有机会吗？她考得很好，将来在大学努力读书——嗯，她可以打工赚学费，或许还能拿到奖学金，就不用江月白家的钱了。等到她有所成就，或许男人就会认同她了吧？只要她足够优秀......

江月白，想见江月白，好想见江月白，想见江月白，想见，想见她，好想见她，想见江月白，好想见江月白，江月白，江月白，想见江月白，想见......

“我——”可能性被无限放大，杨慕张张嘴，抬头然后蓦地愣住了。

眼前的女子睫目低垂，颜色暗淡，那伤神的模样似曾相识。

“小慕一直这么懂事呢——请你不要怪叔叔，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想让你们都有个好的归宿——你知道，月白那丫头没心没肺的，我们都不希望她受伤吧？”

这是哪句话？杨慕僵硬的摇动头颅，颈椎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正确的抉择却要一副伤神的表情？

他曾经，也对我满怀期待吗？

到底是怎么回事？杨慕有些痛苦地紧抓被褥，她似乎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不过有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这是你的权利 ”

“你知道那份文件中，你的‘权利’是怎么来的吗？”

“我的，权利？难道不是法律规定......”

“确实是规定，不过是人为修订的——烈士亲属特有的。”

“烈士......”杨慕一颤，“是我的父母？”杨慕对自己的父母没有任何印象，仅仅是在以前无数次憧憬那遥不可及欲梦无门的幻想而已。

“杨建国及其妻子纳兰慕，在对塞壬海战中牺牲，我只知道这些。他们都是伟大的军人。我调查不到更多了，似乎有人刻意隐瞒了一些事，这或许需要你自己去寻找。”

“......”呵，伟大到让自己的孩子流落街头吗。杨慕咬紧双唇。她从未对自己的父母有什么乞求——没幻想过是不可能的，说没怨恨过更不可能，只是从想象、怨念到最后薄薄的希冀，现在突然得知这种冰冷的讯息，杨慕一时间无措了。或许她该高兴——父母并不是故意将她抛弃而是为国捐躯；或许她该感伤——十三年后唯一的消息竟然是亲人早已远逝。但此时此刻，她只觉得心中竟无甚么起伏，只有一片冰冷漠然。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幸，特别是在白鸥的孩子——芷兰姐妹的父母牺牲于海战，路凭风在福利院长大，而宁柠......”

“自小丧母，她的恋人也迫于欺凌自杀了。”

杨慕愣在原地，大脑混沌，她的脑海中纷繁浮现出熟悉的一幕幕场景。

“这个对你很重要？那你来抢啊！”

“你还这么小，相信我，生活还是很美好的，起码你的父母还会——”

“多乖的孩子啊——你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遗失的宝物，形单的孤独，喷涌的鲜血，撕裂的心脏，那一瞬间与这一瞬间，她似乎感同身受。

“我们都在抗争着。你很了不起——明明被世界冷漠地对待却还是决定去守护。你是因此代替她来的吧？不过这场战斗不该属于你。”

“塞壬从海上出现，最先受到攻击的是沿海城市——如果回去，就带着亲人朋友搬去内地，就算水漫山野依旧可以无恙......”

“嗯......谢谢你。”杨慕再度抬起头。

“我会留下来——不过我不会死，绝对不会。”

“呵......真的决定了吗？”秦烨的嘴角露出一个似是无奈的苦笑。

“是。”无论是手术还是战争，不管是烈火还是深海。男人的用意她已不想深究，冷眼与嘲笑她早熟视无睹，无力与怯懦她曾无比痛恨，如果有一个机会可以让她成为有能力守护她的英雄，即使万死又如何推辞呢？

杨慕发现手中的这杯开水似乎依然滚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