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仓千夏看着穿过人群走来的灰发男人,在对方开口前挣开赤司征十郎的手腕,反手拉住了他,径自越了过去。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司机从驾驶座拉了出来坐了进去后,扬了扬自己的手机:“三分钟后要是还堵在这,我就报警。”
“基本的公共秩序都不准备遵守了吗?”
“请问你真的要继承朝樱吗?”胆大的直接高声开问了,“你和朝仓千和先生到底是什么关系?你觉得现在的你做好了继承的准备……”
可就算他的语速再快,也没车子发动快。引擎声响起,少女精准无比地倒车倒到了对方面前,距离五公分的位置停下,懒洋洋地丢下一句:“不知道,是我哥,没有。”
然后在露出柳生由佳所说的相当适合拍照的笑容后,扬长而去。
看着这一幕发生,意识到自己目前的保护对象被拐走了的司狼连忙追了上去,然后他就开始了为赤司征十郎祈祷的时刻。
夭寿啦,魔女开车啦!
想起当时那种惊心动魄的情景,司狼默默地为自己选择上车的赤司征十郎画了个十字。
早就系上了安全带的少年看着飞速向后驶去的汽车,相当平静地问道:“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先把你送回去。”
“……”
“小孩子似的。”朝仓千夏吹了一下自己的刘海,稍微放慢了一点速度,“我去东京找个人,虽说你见见也没什么坏处,但……”
少女沉默了一瞬,嗤笑一声低喃道:“事到如今还在乎形象什么的,我也是没救了。”
“都是那家伙害得。”
“……那家伙?”
朝仓千夏把自己陷进了车座里,浑身上下几乎是瞬间就溢出一种懒散气息的少女看着前方答道:“就是你认识的那个麻仓先生啦。”
“当时就想问了,姐姐你前世似乎认识很多奇怪的人的样子。”
“话不能这么说,真正认识我的也没几个。”朝仓千夏在赤司征十郎略带困惑之际道,“硬要说的话,就是黑子眼中的赤司君和赤司的差距吧?”
“可那都是我。”这件事他记得对方劝解过。
“对啊,”朝仓千夏不只是在和谁说话,声音带着些许干涩,“是一体的。”
“可是征十郎,哪怕你们对外的模样是谁都能轻易分辨的,你们实际上还是一体的。他在想些什么,你是一定会清楚的吧?”
少年沉默地听着,他似乎隐约抓住了些东西。
和那让朝仓千夏耿耿于怀的执念,还有那个麻仓好,还有那个梦中笑得亲和友善的银发青年都存在某种联系的东西。
“可我和他不一样,”朝仓千夏眼眸平静,在确认没有了跟踪者后把车子停到了路边,她的声音在封闭的汽车内显得格外清晰,“我一次都没真的和他聊过。”
“我不知道他真的在想什么。”
“我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在乎过什么。”
“我甚至不知道如今他究竟是否存在。”
她的声音里带着些许茫然和怅惘。
“如何才能证明一个你看不到,摸不着,无法留下任何痕迹,甚至看起来根本没人记得的存在?”
“如何才能证明,他并不是我演出来的存在?”
“拍照?留声?他人的证词?”
“明明全都是能够伪造出来的东西。”
不是沙哈尔所谓的自我严苛要求,不是沙哈尔伪装的笑容,不是沙哈尔本质拥有的记忆。
而是赫莱尔在养成性格时习惯的礼仪,而是赫莱尔自然而然会保持的微笑,而是赫莱尔和他们度过了如此多值得回忆的时光。
有时候她甚至会怀疑,所有的所有都不过是朝仓千夏在两个月前那个濒死时刻做的一场梦。
她现在仍躺在秀真机关的客房的床上,浑身一阵冷一阵热,体内的能量即将压制不住快要炸毁那座岛。
但这个时候,能量不平衡的原因,究竟是因为吸血鬼血脉和半绮血脉相斥导致的,还是她在那之后推测出的耶和华给她的身体升格导致的?
又或者仅仅是因为喝下了那支药剂,无法产生抗体的七岁的她已经濒死了才产生的幻觉?
无人能够证明。
甚至于也许真正的自己不过是个四肢无力,没有任何特殊能力,没有任何值得牵挂的人际关系,对这个世界厌烦透顶的人类,才会梦到如此截然相反的梦。
但至少如今,朝仓千夏还在呼吸,还在眨眼,还在开车,还在和赤司征十郎探讨着古怪且莫名的人生哲学。
所以对于朝仓千夏而言。
只有朝仓千夏,是可以证明的真实。
眼前皆为虚妄。
所能握住的,不过是清浅薄雾。
但就算如此,哪怕什么都无法握住,哪怕什么都无法拥有,哪怕这可能仅仅是个梦……
朝仓千夏也始终会停留在这里,等待着沙哈尔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