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徐楠忽然大声说道,“您是知道尚金童写得是谁?”
滕芷兰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吵到,蹙眉道:“成帝赵钟。”他不想作过多的解释,斯人已逝,逝去好多年了,他不想再提。
“什么?”徐楠惊道。
滕芷兰忍无可忍地打了一下徐楠的手背:“你今日是有些精力过盛?”这一下没多大力气,但徐楠装作很疼的样子直喊哎呦,惹得滕芷兰想把他按在地上揍一顿,可惜现在眼瞎了看不见,只能口头折磨。
“再换,换不到我满意的,楠哥儿今日就一直读下去。”滕芷兰忽然厉声道。
“嗳。”徐楠这回左翻右捡,也没找出合他心意的书来,里面有几册《汉光》,踌躇半天,他也没那个胆子给滕芷兰念这个。
滕芷兰:“楠哥儿,你在吗?”
“在!”徐楠应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从书里掉进去,回不来了呢!”滕芷兰骂道。
徐楠拿出《汉光》翻开,道:“我这不是担心您又要骂,我先选一本好书,您就不骂了。”
滕芷兰:“选好了么?”
“选好了。”徐楠的声音带了一丝颤抖,“我这就说给你听。”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不敢言。”
滕芷兰刹那间呆在了躺椅里,手不自觉地握紧,原本紧闭的双眼也忽然睁开——仍是什么都看不见。
徐楠深吸一口气,仿佛是在下什么军令状一般,道:“您没听清楚?那我再念一遍,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
“楠哥儿!”滕芷兰大声喝道。
徐楠:“嗯?怎么了?这句多好啊,我不想换,也不要换。”
一阵静默深深蔓延,蔓延到徐楠的心里,引起了
他的不安。如果滕芷兰再继续沉默下去,徐楠觉得自己会认输,会投降,会丢盔弃甲,夺路逃生。
“楠哥儿。”滕芷兰还是开了口,这让徐楠悬起的心稍微放下了一点,但仍是吊在悬崖边儿上,等待着最终宣判,或许是剪断最后的救命线。
滕芷兰说:“楠哥儿,我老了,我也快死了。”
他没有说任何拒绝的话,但仅仅这么一句,就让徐楠心如刀割。
徐楠愣了一会儿,笑着说:“你不老,更不会死。”他放下手中的书,用手指拢了拢滕芷兰随风扬起的头发。“你永远都是在镜湖边上,我初次见到的仙人模样,永远都不曾变过。”
滕芷兰低声说:“人总会死的,我会死在你的前面,而你还会活很久。”
徐楠为他把头发别在了耳后,为他整理好压皱的衣服:“等你活到七十岁,我就还能陪你二十年,等你活到一百岁,我就能陪你五十年。我不要你的回应,我只要你答应让我一直陪着你,日日看着你就好。”
滕芷兰半晌说不出来话,他也不知怎么回答他,良久,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痴人。”
他敲了敲徐楠的脑袋,说:“接着念,我想听关于建康最近的事。”
徐楠偷偷擦了擦快流出的眼泪,道:“好,我这就念给你听。”
建康的腥风血雨随着徐楠的死讯和徐梧的贬官而告终,徐氏一族树倒猢狲散。卓青因揭发有功并没有被牵连,徐怀心因年幼,被无罪释放遣送回了老家。
就在卓青离京那日,平鸷和肖愈前去送行。
卓青病恹恹的,很没精神:“跟着引鸾混了这么多年,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还把引鸾坑得厉害。看来我也就只有当穷酸书生的本事,当不了尚书家的西席先生。就此别过,相见不识。”
“卓先生。”平鸷想了想,还是只说了一句话,“望珍重。”
三人举杯,今日一杯酒,自此不相见。无论立场,无论对错,尽没于最后的送行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