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说了，我进来了。”熊错毫不客气地推开门，陈研在瞪了王学滕一眼后知趣地关上门走了。

王学滕没来得及出去。

熊错走到平鸷面前坐下，道：“你猜我干什么去了？”

平鸷刚要开口，熊错又说：“算了，我直接告诉你得了，我想趁京中这个样子的时候偷偷拿下蜉蝣子的命，但肖愈逼着我和他去劫狱，他去飞檐走壁劫人，让我去善后擦屁股。肖愈还威胁我说，我要是不干，他就趁现在一刀要了我的命。”

“他人呢？”平鸷皱着眉问。

熊错道：“肖愈还真不简单，在短短两年的时间里。重整收编正则堂的线人，靠着外祖父暗地里的支持弄了一个武林门派出来。虽然还是靠着别人帮忙才到了这一步，但也极为不容易。他自己安排了人手，忙着送徐楠出城去了。”

平鸷讥笑道：“你是打算趁他不在说出真相，还是想挑拨我与肖愈的关系？”

“两者有什么区别么？”熊错道，“你们俩这种程度的关系，迟早要散伙，我随便说了句就能闹个你死我活。”

平鸷眯着眼睛说：“那我洗耳恭听了。”

熊错往平鸷身前凑近了些，道：“你不是想问换脸的事吗？我就从换脸说起。我是得了消息赶过去的，蜉蝣子联合数十门派围杀滕取冰，你知道的，滕取冰死了，肖愈抱着灵均剑被他从山崖上一脚踹了下来，一条腿折了，肋骨差不多全断，就这样他还能挣扎着站起来和正常人一样走路，也是奇迹。

“古往今来的大侠都喜欢宁死不屈，肖愈倒是不一样，他是不管当下多屈辱也要苟且偷生。背着两把剑害怕被追杀的人认出来，就将自己的一张脸俊用剑划花，满脸伤口狰狞可怖，令人叹为观止。原本穿在身上的衣服撕成条来固定断了的骨头，用仅剩的银两买了粗布干粮蔽体果腹。少年侠客成了这么个鬼样子，当然谁也认不出。就在一个无人村的村口，滕取冰的尸体就挂在树上，看尸首的腐烂程度，都挂了好多天了，五脏六腑都是空的。”

除了肖愈自毁容貌，熊错所说的事平鸷差不多都清楚，他问熊错：“然后呢，你救了他？”

“不错，是我救的他。”熊错道，“肖愈一心想为滕取冰收尸，就算蜉蝣子的人认不出他，两把剑也被他埋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谁也找不到，贸然接近滕取冰的尸体也足够引来杀身之祸了，于是我出手救了他。”

重伤的肖愈被熊错带走医治，而肖愈丝毫不信任他，直到看见熊错身上的双涡纹玉璧才稍微放宽了心。肖愈说了藏剑的位置，求熊错将灵均剑与惊鲵剑取来，从未落过泪的人在这一刻终于被血海深仇压垮，抱着两把剑失声痛哭。

因为他在骨折后依旧四处走动，原本该长好的腿骨错了位。熊错说：“想要腿长好已不太可能，但有个方法可以一试，断骨重接。”

肖愈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两次承受断骨之痛，肖愈却是一声不吭，断骨之时疼得冷汗淋漓也一句话都不说。

平鸷忽然一把提起了熊错的衣领，目光狠厉泛着杀气：“你上次为他治箭伤的时候明明有麻药，接骨时却不给他用，你太恶劣了。”

熊错玩味似的笑了笑，说：“肖愈忍痛的样子太有趣，我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你先松手，更有

意思的我还没说呢。”

三月之后，肖愈的骨头算是恢复得不错，但脸上身上的疤痕遍布，胆小者甚至不敢与他对视。肖愈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想尽快提升武功，杀回去复仇。

熊错清楚他一心只想杀了蜉蝣子，不计代价，他对肖愈道：“你这样就算练成绝世神功也复不了仇，第一你根本不知道蜉蝣子是谁，第二你就算是知道，凭你这副模样，别说仇家了，不认识的人都能离你二里远，你还想报仇雪恨？”

肖愈有着滕取冰留下的线索，猜出了蜉蝣子的身份，但却不明说。

熊错调出了一种可以迅速愈合伤口而且不会留疤的药，他想给药起名万物回春，可惜早有药叫这个名儿了，于是也不起名字，随手扔给了肖愈。这药能去掉疤，但只对伤口有效。他是故意想让肖愈再尝一次烂脸之苦。

肖愈在接下药时有些犹豫，熊错不知道他曾为躲避追杀易过容，他不敢确定重新长出来的脸是自己原本的长相，还是改过的假脸。

最终他还是用了药，以一把小巧匕首将面上的疤一刀一刀重新剖开，长疤的皮肤比较硬，刀子割开需要用上力，甚至有些地方到件碰触的时候可以听见敲击声。

最终一张脸重新长好，肖愈恢复了原本的长相，但与此同时，身上明明没有涂药的疤也恢复如初。原是这药一旦融入血液，就能修复一切伤口。

肖愈终于明白熊错这个人到底有多恶劣，为他治伤是真，助他复仇也是真，旁观他陷入地狱挣扎更是真。

熊错眼尖，就算他初次见到肖愈时容貌尽毁，他还是发现了肖愈易容的秘密。

即便如此，肖愈心中还有一丝慰藉。顶着假脸活了多年，这个世上本该早就没人清楚他原本长什么样，但还有一个人，那年山阴街头走失的少年看到他这般模样，或许能记起两人的初次见面吧。

没有。

他所执着的过去没人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