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徐梧。
赵磐就算是气到极点,也不忍对他不好。他盯着徐梧看了好一会儿,忽然以手遮目,皇袍宽大的袖子挡住了他的脸,而他的身体在微微颤动,他说:“朕问你一句话,当初朕冬日落水,你为什么不要命了都要救,为什么?”
徐梧终于换掉了他十年如一日的笑脸,他的面容带上一丝难过,轻语道:“陛下,当年年少,意气风发,凡事均出于真心,无论您信与不信,就是如此。”他又补充道:“即便您做了安王,罪臣也待您如旧,只是除此之外多了一些考量。平相视先帝为他的明君,一步一步助先帝登上帝位,而罪臣也有自己心目中的王者,愿为他机关算尽,倾尽一切,哪怕落下乱臣贼子之名,遗臭万年。”
赵磐在良久后才抑制住身体的颤抖,他哑着声音道:“朕知道你为了朕做了不少,但朕从没想过,你竟然……不惜干出许多龌龊之事。你在康无罄案中做了什么?平相手中攥着一个叫成风的人,他一直在收集你的罪证却隐而不发。如果逼急了他,朕真的没办法保住你。”
徐梧沉吟片刻,讲述了康无罄案背后的事,以及他是如何推波助澜,背后操弄。
多年前那个带着长命锁的小叫花子没引起他的注意 ,而在他入朝为官后,才发现那个死去的孩子是孙斤失散多年的弟弟。本想借着先父对孙斤的恩情而拉拢他,但在知晓这一件事后改变了策略——他抓着孙斤的弱点,顺势把他推到敌对阵营的高位,再将其狠狠拉下马摔死,令对方失去左膀右臂犹如困兽。
贾家是刘孑的人,康无罄是依附徐家的毒瘤;贾家在豫章安排请君入瓮,徐梧在京城置身事外。此番一举三得,拔康氏之毒,取孙斤之命,崩吴氏之高台。按照徐梧的算计,太子就此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而平鸷持公正之心,绝不会与证据确凿的罪者同流合污,且他与徐楠交好,就算不加入安王党,保持中立也很好,但平鸷偏偏选择了太子,太子之势不减反增。
徐梧漏算了一个人,那就是肖愈。
眼看多年苦心经营毁于一旦,他不甘心。
他与刘孑的最后一场交易,就是刘孑帮助他下毒。平鸷分析的很对,药里加了五石散的药丸,药丸未溶时查不出,查出来时已经迟了。文箕做事小心不可能出错,那就在药煎好的那一刻抓住唯一的机会动手。而他故意向肖愈说那么一番话,让他误以为下毒要害的人是平鸷,肖愈关心则乱,他即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来不及赶回去救人。
赵磐抓紧了龙椅上的扶手,道:“朕想杀了你。”
徐梧叩首道:“陛下您可以恨我,但还不能取罪臣的命。平相可以助您,但您同时也需要罪臣与他平衡。待陛下收复故土,
大吴克服北方之日,罪臣愿以头颅祭旗。”
“那你弟弟呢?”赵磐道,“他可是为你认下了弑君之罪。”
徐梧略一怔,他说道:“为陛下之伟业丧命,罪臣有这样的弟弟无比荣耀。”
赵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走上前一脚将徐梧踢翻在地。徐梧爬起来咳了几口血,他擦掉下颚上的血迹,仍旧一动不动地跪着,犹如侍奉神明般虔诚。
赵磐望着徐梧,始终无法下令杀了他,只好命人将他继续软禁。
徐梧始终不肯说出,他为了救赵磐的冬日一跃,导致原本的少年才俊的后半生成了一个活着的废人,靠着一粒又一粒的五石散保命续命,娶妻无实,终生无嗣。
他也不愿说,正是那年汉中治瘟一行,赵磐在走投无路时下令烧村,让他看出了这位三皇子暗藏的果断与魄力。太子仁孝却不够狠,他可以将大吴治理成太平繁盛之国,却无开疆扩土之能。自此徐梧决定,大丈夫当辅佐明主,立不世之功,而当年他舍身救下的阴沉少年,就是他这辈子的枭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