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风声紧——比如现在就是，不敢走在街上张口就来，但也要三五亲属躲在家里关上门指点江山。说当今陛下还在当安王的时候不爱说话，其实因为他是个结巴不敢张嘴出声；说太子一个半瞎和安王一个结巴斗了好几年，半瞎眼神不好一个没看清，自己就被结巴背地里弄死了；说太子和安王看上了同一个名妓，为了这女的才大动干戈明争暗斗——他们最爱听牵扯上男男女女的花案，津津有味地听完后还要往地上吐口唾沫骂一句红颜祸水；说后来来了个英俊斯文的书生，太子忽然被这书生迷得半瞎眼睛都快治好了，一当上皇帝就让书生当丞相；说后来太子死了安王当皇帝，这兄弟俩喜好还挺相似，一看见书生也被他冰雕玉琢似的相貌晃了眼，就让他继续当丞相。

说起来二十多年前，正属乱世。乱世用重典，尤其邪教肆虐时。这群人唯一不敢说闲话就是在那个时候，无论是你三姑还是他七舅，一旦揪住小辫子告发上报，即可获一笔揭发银子，甚至有人因举报信写得文采斐然直接做了官。随后有人因眼红银子，有人因平日芝麻蒜皮大的事儿记仇，终于揭发成风，不少人因被诬告下狱惨死狱中，一家子支离破碎，流落街头。

当时因诬陷受过的罪，现在却没长记性，照样该怎么乱侃就乱侃，或许等下一个乱世再临，他们才能记住半个铜板分量的勿嚼口舌。

肖愈路过一酒楼时，正听到有人正悄么声地传颂新任丞相的传奇故事，话说声音极低，而肖愈极其耳聪目明，他们谈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选了个离他们极近的一桌坐下。

隔壁一见有脸生的人来，立马住了嘴打量着肖愈。肖愈不甚在意他们，点了壶茶静静坐着喝，还顺手为那群叽叽喳喳的人送了好几壶热茶，他轻声说：“送他们好茶洗洗嘴。”

那几人还想找肖愈的茬儿，但见他将剑拍在桌上，均大气也不敢出，灰溜溜结了账纷纷逃出门外。

店小二见状凑到肖愈面前，不慌不忙道：“这位客官，您来本楼喝茶，却把旁桌的客人吓走，您这让我们怎么做生意。”

肖愈往桌上扔了一锭银子，淡然道：“茶钱我付。”

店小二有些傲慢地望着肖愈，道：“爷，不是钱的事儿，话又说回来了，要是没几个钱也不敢进我们这醉侯返，您如果是来闹事的，小的劝您一句，还是早些走人吧。”

肖愈不吭声，他在袖子里掏了半天，终于掏出来了什么东西，紧紧攥在手心里。

“这位爷，醉侯返从不缺有钱人捧场，您就算掏出再多的钱来，本楼也不……”店小二还想说什么，但在看到肖愈手中地东西后禁了声。

肖愈摊开手掌，手中是三枚黑色的棋子，色泽透亮，浑圆玲珑。店小二还要凑近来看，肖愈却收了手，说：“去叫你家的主人来。”

店小二慌慌张张跑上了楼，不一会儿有一个身穿长衫的人走了下来，他对肖愈说：“我家主人在楼上等您，请跟我来。”

肖愈跟在他身后一步一步上楼，前方等待他的，是一步一

步接近的真相。想起那一年，父亲将他托付予滕取冰照顾，滕取冰一接到他就带着他到了建康的醉侯返，说是要见一个祸国殃民的混人。随后滕取冰偷了一把棋子去找人，还在皇宫里用棋子好好戏弄的那人一翻。就是在这座醉侯返中，他遇见了滕芷兰，也遇见了他以为再不会相见的山阴街上走失的少年——平鸷。

然而有些事当时就埋下了种子，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发芽，生长。滕取冰在偷棋子的同时，以三枚来戏弄滕芷兰，另外三枚以假棋子还了回去，真棋子则后来交给了肖愈。

平鸷与赵磐终于决定提审徐梧，他对换药害死先帝一事供认不讳，但只字不提此事前因后果，赵磐险些动了大怒，但还是舍不得对徐梧用刑。

“徐尚书，您何必呢。”平鸷道，“既然不想说先帝一案的实情，那本相先问问你别的事。”

徐梧向赵磐叩首道：“陛下，求您治罪臣的罪。”

赵磐气得脖子泛红，他直勾勾瞪着徐梧，眼神看了让人害怕。徐梧太了解他了，越是求死，赵磐就越不可能让他去死。

平鸷说：“徐尚书，您认识的人谁最会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