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他没谋反?”赵钦问。
“虽然有苗头,但还没来得及。”平鸷说,“陛下也不会杀他的。陛下此次费了这么大的力气,一举尽收荆州军权,而徐州、豫州本就是陛下的地盘,如此一来,杀不杀吴自扰都没关系,陛下想对谁用兵都不会遇上阻拦。”
赵钦对他的话一点儿也不惊讶,他甚至早就期待着平鸷能够看出他的意图:“看来还是得给你升官才行。”
平鸷笑了笑,他把怀里踹了许久的东西拿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呈上去。
“这是什么?”赵钦拿过那样东西看了看,正是吴自扰醉酒后扔给平鸷的结义帖。吴自扰酒醒后就完全不记得这件事,倒是平鸷真的把结义帖带到了皇帝面前。
平鸷试图想从皇帝的脸上看到点不一样的情绪,但他错了,赵钦的表情从他一进来就没变过,看到这张结义帖更是眼都不眨一下。
赵钦很是平静:“你怕是以为,自己既是滕先生的徒弟,又是平氏遗孤,朕就不会杀你。”
平鸷:“不敢,陛下是明君,自然您有您的考量。”
“朕有什么考量?”赵钦说。
平鸷笑了笑:“吴自扰在几年前就败了,陛下在仇池递上降表的那一年,就已经把他的命门捏在了手中,荆、宜两州有多少丁壮人口,有多少良田牲畜,能产多少谷物粮粟,陛下心里一清二楚。至于什么时候铲除吴自扰,全看陛下的准备,还有心情。”
那一年,西北兴战,赵钦派小儿子赵磐犒军,赵磐非要拉着唯一与他交好的徐梧同去。徐梧在户部任职,按理说怎么也轮不到他,就算皇帝宠儿子,也没必要用这么个方式宠。
然而事实是徐梧除了犒军之外,还做了一件大事。在仇池投降后,趁两国谈判之际,再加上在户部待久了做起这些事也极为顺手,徐梧暗中阅览荆、益两州户籍简册。这些简册或许只是写了某郡某县某村,某户,男丁几人,田地几亩,牛马几匹,但足以推算一个地方的钱粮与战力。
徐梧具体怎么做到的,平鸷不知,但他可以确定,能不动声色完成这样的伟业,徐梧不简单。
“你也不简单。”赵钦说,“看透了这一切,真不简单。吴自扰是个将才,但武人脑子直,不怎么灵光;赵镌虽然聪明,但她也明白得迟了。赵镌知道他们夫妻俩斗不过朕,所以这场对弈还没开始,她就一个人带着她的底牌来建康认输。”
平鸷郑重一跪,向赵钦行了大礼:“臣祝陛下收复神州,一统江山。”
“都是为了江山,看清了朕的手段,不但不阻止,反而提供助力,朕最喜欢正则堂这一点。”赵钦说,“你回去吧,朕答应你,不会要吴自扰的命。”
平鸷胸口的巨石瞬间落地,他向皇帝告退后,离开了皇宫。
他一离开,赵钦就继续批折子。他是大吴的皇帝,他有用不完的手段,但也有比这些手段更多的麻烦,而为了解决这些麻烦,他必须准备比麻烦多好几倍的手段。
弘冰正赶上来送茶,一进来就看见赵钦在揉眼睛,他悄悄把茶换
成了水,又送上一个红木锦盒。
赵钦看了锦盒一眼,他问弘冰:“成帝最后也是吃的这种药么?”
“是。”弘冰回答道。
赵钦取了一颗棕褐色的药丸服下,他漱了漱口,说:“眼睛真是越来越不好,砌儿虽然是个好孩子,将来也必定能成为一个好皇帝,但这病……嗳,平鸷似乎选定了砌儿。那就先这样吧。”
没过几天皇帝便下了圣旨,吴自扰因犯大不敬之罪,免官撤职,但念其功绩,发配原籍,终生不得离开;宣城长公主赵镌为国祈福,出家建福寺;其子吴纶寄养于正则堂;其女梓潼郡主吴约出嫁多年,不予追究。
由康无罄案引出一切事就此尘埃落定,平鸷加封太子太师。他明明比太子年纪小,却被封了这么一个官儿。
这件事一出,就立即有人说:“这哪里是在封官,陛下是在变着法子请正则堂堂主下山呢。”
平鸷才不管这些舆论杂言,吴自扰的事情一了结,这意味着他可以休沐很长一段时间。他要带着肖愈回柏子山,他终于要带着他一起回到那座山上。但在这之前,他想带肖愈先去另一个地方。
离家十三载,岁月易倥偬。
平鸷心里默念道:“父亲,母亲,挚哥儿回来看您了。”
——卷三 • 驱马历九州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