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是徐楠愣住了,他仔仔细细看了肖愈半天,说:“真的是你。”
肖愈:“嗯。”
徐楠难以置信地问平鸷:“他真的回来了?”
平鸷肯定道:“就是他。”
徐楠又呆坐了片刻,他像是想到什么伤心事,极其沮丧地说道:“你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可我呢?”他又是沉重叹气,叹得别人心神不宁:“五月初五,今日是他生辰,我想为他庆生都不成,他甚至不愿意见我……”
“等会儿,你说今日是谁的生辰?”平鸷打断道,“你今天为什么来我这儿?”
“还能是谁的生辰?”徐楠讶然道,“当然是师尊的生辰。妈呀,难不成你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师尊的生辰?他那么宠你,你却连他的生辰都不知道,嗳,不孝啊~”
今日,竟然是滕芷兰的生辰?这怎么可能,平鸷从来都没听说过。
“别贫了你。”平鸷说,“你没骗我吧,师尊的生辰真的是今日?还有,你是怎么知道的,他可不像是会把这种事给别人说的人。”
徐楠说:“我怎么可能骗你,这是真的。”
在平鸷的再三逼问下,徐楠终于说出了实情,他也是在离山之后才知晓这件事。
徐梧和吴约都喜欢下棋,醉侯返的东家刘孑也是爱棋之人,于是刘孑时常出入徐府,徐楠也就和他脸熟。
一次两人闲聊,刘孑说起二十年前的旧事,就在五斗米邪
教教主张天和伏诛那一日,他认识了一位棋艺精湛的对手,那人姓滕名异,风仪清古,气度内敛,冷峻如山,濯濯如水。
徐楠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藏在袖子中的手紧紧握成拳。
滕异,字芷兰。他竟然用真名和刘孑相交。
刘孑说着说着,像是沉浸在回忆中,眼神似乎有些放空。他与滕芷兰相遇那天,就是在端午节。滕芷兰坐在醉侯返的二楼,那里正好能清楚地看到张天和行刑的过程。节日里人多,节日又赶上杀犯人,更是门庭若市,能在这个时间订到醉侯返视野绝佳的位置,刘孑知道,这个人来头不小。
滕芷兰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的刑场,面不改色,不像是冲着看血腥场面的围观者,反倒是在冷静等待着犯人咽气。刘孑有些好奇,就坐在隔壁桌静静望着他。
行刑时间很长,滕芷兰就一直坐在那里没动过,直到犯人的血流干,围观者全部散去,他才自言自语说了一句:“这是我收到最好的生辰礼。”
事后刘孑请滕芷兰一壶酒,那日滕芷兰心情很好,没有拒绝。两人交谈一番,发现对方都喜欢棋,于是切磋一番,还切磋了大半夜。第二日滕芷兰独自离开,一句话都没留,自此杳无音信。随后又过了很久很久,他却再次出现在醉侯返。如此十几年,都是滕芷兰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刘孑想尽办法也查不出滕异究竟是何人,只能作罢。
君子之交淡如水,何必拘泥于一个身份,只要他偶尔能来对弈一局就行。但在六年前,他却再没出现过,就此人间蒸发,刘孑守着棋局等了一年又一年,仍是不见滕异再来。醉侯返,不见故人返。
徐楠听完这个故事,只能干笑两声,心中默默记住五月初五是滕芷兰生辰这件事,然后备了今年的好茶叶和粽子命人送到柏子山的山脚下。他总不能说,你朝思暮想的那个人就是我师尊。他要是敢这样说,滕芷兰说不定回来见他,不过是来把他打死。
平鸷幽幽说道:“难怪正则堂从来不过端午,这可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嗳。”徐楠长叹一声,转过头继续吃粽子。
三个人于是都坐下,围成一圈吃粽子。平鸷吃了一颗肉粽,又吃了一颗红豆粽,转眼只剩一个粽子,徐楠手快,趁平鸷还在嚼上个粽子的最后一口时迅速抢了最后一个,平鸷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吃自己的,等徐楠剥完粽子皮,他对着徐楠胳膊肘上几处穴位轻轻敲了敲,徐楠胳膊一酸,筷子一松,那颗粽子掉了下来,平鸷拿着盘子立即接住,趁徐楠还没反应过来,他将粽子分成两块,一块自己吃了,一块塞进肖愈嘴里。
肖愈一愣神,突然被塞了一嘴吃的,他抬头一看,平鸷正笑眯眯地望着他,肖愈迅即转过头,胡乱嚼了几口,把粽子咽了。
“平敛翼!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和你当兄弟。”徐楠嚎道,“嗳,什么都别说了,咱们绝交吧。我现在就觉得只有尚金童能和我做朋友,人家有才学,还人好,比你这祸害强多了。”
平鸷喊了下人再去拿粽子来,他问徐楠:“怎么,你和尚金童终于见面了?”
“还没,书局那边不让我和他见面。”徐楠说,“他的新书《离经叛道》你看了吗?”
平鸷嘴角抽搐几下:“没,怎么,你是写书写得脑子里面全是坑吧,都开始妄想和人家如何成为至交了?”
徐楠毫不介意他的嘲讽:“我现在是越来越佩服尚金童了,自《棋痴》后他竟然再次剑走偏锋,《离经叛道》一反常态没有以正派人士为主人公,而是以一个戚戚伪君子视角叙述,这个伪君子斤斤计较,睚眦必报,却有着独特的治世理念。反感只说空话的赤子,重用有能力的小人,故事真是精彩得要命
。不过我也有一些担心,担心他再这样写下去,这本书非成了禁/书不可。”
说话间,新粽子又送上来了,还有几样美味点心汤羹,三个人又继续吃吃喝喝。
平鸷忽然说:“徐楠,你要是不主动,估计你这辈子都见不到尚金童了。书局用你们两个的矛盾制造卖点,汉广派和酒泉派撕得越厉害,书就卖得越好,书局才舍不得这等大利,你们一握手言和,这书还怎么卖?”
徐楠粽子都送到嘴边,却被平鸷一番话说中心事,他难过得吃不下,阴恻恻地说道:“我也想到书局那帮人的小心思,但……嗳,我偷偷派人打听过,尚金童是真的不愿意见我。”
“是吗?那我只能祝你好运了。”平鸷看也没看他,继续吃。肖愈扫了平鸷一眼,全程一句话都没说。
平鸷打算就这样混天度日,奈何天不遂人愿,一道圣旨就砸到他的脑袋上。平鸷从五品大理寺正,一跃接替孙斤的职位,升任三品大理寺卿。这样的升官速度,真是比当年的徐侍郎还快上好几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可怜两位少卿代职这么久,全为他人做嫁衣。
平鸷升任的同时,他也被迫接受了一件大任务——铲除吴自扰,而且是稳稳当当地处理,不可引起哗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