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酒，再加上讲故事。”平鸷将酒一饮而尽，“讲讲我是如何，一步一步破了案子。正月二十六那日，是肖愈易容成你的模样，去了希声坊对吧？”

子都没有回答，而是乖乖坐在一旁，专心为他添酒。

平鸷娓娓说道：“在封示下毒、刺伤全启云后，肖愈趁着混乱刺了全启云一剑，然后他引我瞧见尸首伤口，使我产生怀疑。随后我寻到你这里，瞧见了我的笛子，于是决定插手此案，认为结案后定会找出肖愈的线索。

“这一路查下来，看似是因文公公逼我查案，我才不得已出手，实际是肖愈在背后推动，我则将计就计。赵钦扫除封晦、全清越两个障碍，而随后紧跟的，就是太子赵砌与安王赵磐之争。太子已经有意招揽我，而徐梧也为安王做了不少事。朝局从来不会有十成十的安稳，只是去了一拨旧的，然后来了新的。”

平鸷每说一句，就喝几杯。子都不间断地倒酒，他也就不知收敛将酒往肚子里灌。等这一段说完，他已十几杯酒下肚，还是大杯子。

“十六岁那年张扬，做事不知收敛，结果害你的事被皇帝知晓。”平鸷眼前已经模糊，他一把拽住眼前人的手腕，“如今我假入困境，游刃于朝堂，护下我所想护之人，是否成熟多了？”

平鸷凑到他耳边，声音低低的勾人心魄：“再偷偷给你说一件事，那天夜里在刑部，封示暗中往我的饭里下了药。他以为我发觉此事，派人换了饭菜，这才没有中招。而事实是，下了药的饭菜我吃了，但在之前，我猜想到有人会给我下毒，于是提前吃了半颗万物有节丹。如果不是这样，恐怕我早被封示一把火烧死。”

他说完，手捏住了酒杯摇了摇，说：“你怎么不倒酒？”

“吃了万物有节丹，还喝这么多酒。”

不是子都的声音。

平鸷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掰开，他被迫放下酒杯：“你是肖愈吗？”

眼前人没有回答，他径直将平鸷抱起，稳稳抱在怀里，随后又轻轻放在榻上。

子都坐在窗子旁的桌上，腿悬空前后乱摆，嘴里骂骂咧咧地说道：“你可算来了。这人跟个疯子一样，不要命地喝酒。你再不来，他恐怕会喝死在我这儿。你这几日哪儿去了，上哪儿杀人去了，肖愈肖大侠？”

平鸷眼里带着水汽，眼睛张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你是易容了，还是这才是你本来的面容？”

肖愈为平鸷盖上被子，低语道：“睡吧。”

平鸷摇摇头，目光放在肖愈身上不肯挪开。

子都还在不停嘴地唠叨：“你是不是有病，不从正门进来，非要翻窗户，窗棂上面的雕花都快让你踩没了。”

肖愈还是没有搭理子都，他握着平鸷的手，说：“你睡吧，我就在这里陪你。”

“呦呦呦，真看得小爷我眼睛痛。”子都换了个坐姿，将一条腿压在屁股下面，“上次平鸷来我这儿，我不就是逗了逗他，又没真的让他嫖。再说了，他也是主动陪我玩儿，你犯得着想要摆一张臭脸给我看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要取我的命呢。”

肖愈坐在床边，一句话也不说。平鸷也不说话，他像是在生气，也像是在高兴，情绪阴晴不定。他紧紧回握着肖愈的手，就是不肯睡。

子都对肖愈说：“你捅了全启云一剑，算是狠狠搅了朝政。还半夜摸进牢里去看平敛翼，胆子真是壮得没边儿。不过，榻上那位比你还狠，做戏做的连自己都坑。人家闹这么大，只是为了找你的下落，你不表示表示？”

看着榻上两人目光对视，向石像一般一动不动，子都非但没感到自己多余，反而越发起劲：“你这破笛子在我这儿放了这么久，我可要收保管费。还有招待平敛翼的酒钱，你还乱穿我的衣服，这些我都仔仔细细算的清楚，你要一样一样赔我钱。要不这样，我还挺喜欢平敛翼的这张脸，要不趁他醉着，我与他酒后云雨一番，正好抵你俩欠我的债？”

肖愈狠狠瞪了他一眼，好似下一刻就要找子都决斗。这时，平鸷突然说：“我嫖你的钱已经付给了老鸨，那件衣服也算我嫖你时撕坏的。还有，你暗中走私，我替你瞒了下来，你的封口费还没付我。”

子都猛地站起：“你没喝醉啊？”

平鸷又不说话了，他哼哼唧唧拽着肖愈不撒手，像是没听见子都的话。

肖愈：“他醉了，但即使醉了，意识也很清醒。”

子都摊手道：“啧，醉了都不好好醉，脑子里尽装些害人的东西，我都没办法趁你醉了戏弄你。”

平鸷“哼”了一声，转过身去。肖愈回头看了子都一眼：“还有一件事，我回来了，你可以走了。”

子都发了脾气，脸憋得圆圆的，他走到门前一把拉开，一只脚踏出门外，扭头吼道：“完事后把榻上的单子、被子都给我扔了，记得开窗透透腥气。”

他一走，平鸷又把脸转了回来，他瞅着肖愈嘻嘻笑了半天：“你终于愿意见我了，见到你我很欢喜。”

肖愈柔声道：“我也欢喜。”

“即使你变了样子，我也知道是你。”平鸷缓缓闭上双眼。

肖愈：“你不是说过，一个人即使模样变了，声音、行为都难以改变。”

平鸷轻轻“嗯”了一声。自到了建康以后，这是他第一次觉得安心，于是就此入梦，一夜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