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愈瞥了平鸷一眼,他心里明白,但也没吭声。马瑛死于另一种毒,症状都一样,但解药不同。平鸷是想从毒入手,找出那个蜉蝣子。
徐楠颇为得意:“当然只有一种。能调出一副和瘟疫病症相似的毒,已是十分不易。想再调出另一种毒,这是站在平地上摘星星,做梦。”
平鸷不由自主地手掌握拳,却被肖愈打了一下手背:“你手上涂了药。”挨了这一下,他又轻轻摊开了手掌。
肖愈冰着脸问徐楠:“你是从哪本医书上看来的?”
“《水泽鉴》,正则堂藏书,这世上独一份儿。” 徐楠道,“怎么,你们想看?想看就自己去藏书阁找吧。”
平鸷:“在哪个架子上?”
徐楠眼睛一眯:“你求我呀。”
平鸷冷冷一笑:“大不了我自己去藏书阁找,藏书阁书籍都是分门别类排好的,找本书花不了多长时间。肖愈,我们这就去藏书阁看看。”
他瞅了瞅自己的手,药膏已经晾干了。举了这么久,手肘酸困得要命。而且这药房里到处溢着一股子药味,熏得他很是难受,刚好找个机会溜之大吉,于是起身就走。
望着平鸷和肖愈的背影,徐楠喊道:“晚上再过来一趟,我配新药给你用,绝不是拿你试药!”
他脸上的酒窝渐渐隐去,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找什么医书啊,直接问我这书是谁写的,不就行了?”他转身回了药房,继续鼓弄那该死的药去。
正则堂的藏书阁实在太大,上至天文地理国策兵书,下至农家小户水稻种植,装订精美的有,草草拿绳子一绑的也有。为了防止书被虫蠹坏,每年夏季骄阳高照时,师徒几人要费好大的劲儿搬书晒书。也正是这晒书,让平鸷练出了好臂力,让他抱起妹妹平鹞来,胳膊都不抖一下。
今年他去了汉中,刚好错过了晒书。他不知晒书那几日,累得徐楠坐在地上,对着空气翻了好几个白眼。
“医书的话,我记得在最中间架子的第二阁。”平鸷快步走到书架前,开始细细找寻。
肖愈:“嗯,你从东往西找,我从西往东找。”
二人分工行动,效率快得感人,翻了近一个时辰都没找到。平鸷特别后悔
刚才被气节二字冲昏了头,他应该放下没一丁点儿用途的自尊,去求求魔头徐楠。
有这好时光做什么不好,就算闲坐下来欣赏肖愈那张俊脸也行啊,何必这样和自己过不去。
就在平鸷思考,要不要倒回去,去低声下气地求求徐二不要脸,他漫不经心地拿起了下一本书——《水泽鉴》。
一个时辰啊,他找书整整花了一个时辰!
平鸷哭笑不得:“肖愈别找了,我找到了。”
《水泽鉴》,水泽,正是《周易》六十四卦中的第六十卦,节卦,万物有节。
这名字起得是有多大的恶意啊!
平鸷苦笑一声:“我这下彻底懂得,万物有节这四个字的份量了。”能不懂吗?自己都快被这四个字折腾死了。
肖愈翻了翻他手中的那本:“我也找到了。”
两人把各自找到的书凑在一起,有意思,两本《水泽鉴》,一本六成新,一本旧得发黄。平鸷明白了,旧的那本是原本,新的应该是后抄的副本。
平鸷急不可耐地翻开书,第一页写着“泽有水而流有限,多必溢于泽外”。
再仔细一看,撰写这本书的人,名叫熊潋初,那个带走并养大了易南山的母亲泉泉的人,也叫熊潋初,滕芷兰还给他送来过熊潋初的书信。
挑了几页一对比,除了字迹外,两本书没有什么不同。平鸷拿信和书一对比,更是确信这些出自同一人之手。
《水泽鉴》里,将瘟疫和这种毒,记载得清清楚楚,滕芷兰却没有一早就让他带上解毒的药方。
肖愈将书翻到最后,最末一页写着此书的完稿日,正是三十年前。
平鸷深吸一口气,道:“我想查查三十年前,正则堂的书信。”
肖愈点点头:“这是个突破口。”
三十年前的书信被装箱后,放置在东南角的书架上,还是最高的一阁。平鸷使一招轻功“抟扶摇”,脚尖轻点书架,轻盈而上,就在这一瞬间,他已将箱子取下。箱子表面很干净,没有一丝灰尘;封条也是新的,上面的字应该是滕芷兰的手笔。
因是平鸷帮滕芷兰整理书信多年,箱子钥匙他也知道在哪儿。他轻手轻脚撕开封条,撕破了也没关系,大不了等会仿照滕芷兰的笔迹再写一张。
盖子一掀,放在顶层的是一本《存信目录》,翻了几页,果然看见熊潋初的名字。
平鸷的心在胸口砰砰直跳,寻找了许久的真相或许就在眼前。他的手有些颤抖,正欲拿信来看,却有两根手指轻轻点在信上,似有万钧之力,让平鸷取信不得。
肖愈竟然也没注意到有人前来,他猛一抬头,正对上滕芷兰的眼睛,就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在逐渐将他淹没。
“挚哥儿,肖愈,你们两个在找什么?”滕芷兰声似寒冰,瞬间冻住了平鸷的心脏,“挚哥儿的胆子越来越大了,都敢背着我查旧年的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