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钟再次道了声“是”,带着所有的兵都走了。
弘冰见赵钟睡着了,就取条了毯子来为他盖上。赵钟身体衰竭,睡着时呼吸声不稳,身体也老是莫名其妙地发痛,偶尔还会发出一两声呻/吟,可现在,他整个人安安静静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弘冰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他手指轻轻搭上赵钟的人中,却发现早就没了鼻息。
赵钟死的时候双目紧闭,没有死
不瞑目,也没有痛心疾首,而是一脸的眷恋与无奈。赵钟想着,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下辈子想当个策马于疆场的将军,而不是捧着药罐子待在皇宫里。结识一位可以交心的知己,谈谈名山大川,论论天下大事。
柏子山上。
徐楠拿到了诏书,却不敢将它拿给滕芷兰看——他不想再让滕芷兰为这件事伤心了。
可该来的总该要来。滕芷兰拿着那份诏书,逐字逐句地看过,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陛下病逝,禅让皇位于淮南王赵钦。赵钟的庙号定了,成帝。
滕芷兰苦笑道:“成帝啊成帝,赵钟成全了赵钦,成全了臣工,成全了天下百姓,却是没有成全他自己。”
这一场政变声势浩大地发生了,却又在静默中消逝。除了打仗的时候死了很多人,到了后来,赵钦领兵进入建康,竟然没有再有一人流血牺牲。
这是自然,没有遇到抵抗,也就自然没有人被杀。
这大概是从古至今最温柔的一场政变了吧,所有人都把此事归结为新帝的仁慈与厚德。至于成帝是个什么样的皇帝来着?他为自己的外甥女出嫁差点儿花光了国库,罢免了许多人,还十分暴虐,杀了许多直言上书的忠臣。总之,这样的皇帝,还不如没有。
“挚哥儿,把这封信,还有这封诏书,一齐归档吧。”滕芷兰说道,“然后把和义十一年的书信箱子锁了,用封条封上,搬到个隐秘地方放。”
平鸷应了一声,去忙碌了。
这是赵钟写给滕芷兰的最后一封书信,看纸张的褶皱程度,平鸷猜想,定是被滕芷兰反复看过。这封信上面只写了一句话,书法之行云流水,笔力遒劲,令人嗟叹。
“滕先生,我应该算是个好皇帝吧?”
没有自称为朕,没有盖皇帝玉玺,而是盖了赵钟的一枚私印。
滕芷兰在这张纸的背面写了回信:“你根本就不是个好皇帝,自以为自己为了天下苍生,做了一件忍辱负重、极为了不起的事,却让旁人像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又难受。遍观历朝历代的史书,竟无一人和你赵钟一样,无能又自私,还喜欢逞英雄。让我滕芷兰识得你这么个人,还要剖肝沥胆地辅佐,真是倒了血楣,黄杨厄闰。”字迹龙飞凤舞,丝毫没有滕芷兰镇静不动的品性。
平鸷将这只书信箱子放在了藏书阁最不起眼的角落里,若是不仔细看,定是发现不了。而这口箱子,也就这么放着,自此以后,无人再将它打开,直至它腐朽,化成了一缕灰烬。
滕芷兰跪在淳于百的牌位前磕了三个头,他心里默念道:“正则堂第七位传人滕芷兰于此立誓,成帝已逝,我滕芷兰,今生今世不再为国事下山。”他盯着淳于百的牌位看了好久,心想:“师尊,您一定能理解我的吧。”
——卷一 • 戎车无停轨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