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赵钟像是忘记了这件事似的，绝口不提，反正就是该赏给徐家的钱财宝物一文不少，甚至还翻倍，但就是不给徐家人的仕途给路子。

也有诸位大臣向赵钟暗中说过这件事，赵钟一概装傻充愣，弄得这帮大臣们没了法子。随即那些触动赵钟逆鳞的臣子，一个个都被贬了官，因此也就逐渐地没人敢对赵钟说什么了。

谁敢为难刚刚平定了北方的皇帝？

四月初十，滕芷兰受诏带着平鸷去了建康。平鸷是平家现在的掌家人，他去以平氏家主的身份向徐梧道喜。而滕芷兰则进了建康皇宫。

赵钟坐在御书房里，把所有的太监宫女都赶走，一个人静候着滕芷兰。也不知过了多久，滕芷兰终于来了。

滕芷兰看着赵钟这副模样，竟是被吓到了：当年龙章凤姿的帝王已经不再，眼前之人虽身穿龙袍头戴皇冠，却是一股萎靡之气；容若槁木，面无血色，玄色龙袍更衬托得他肤色之蜡黄；整个人瘫坐在席子上，若是没有身后的垫子，他能一头栽倒在地上。

赵钟强打起精神，笑着问道：“怎么样？”

滕芷兰撩起涡纹玄衣袍坐在赵钟身边，抓了他的手替他诊脉，道：“不怎么样。”

赵钟听到滕芷兰的评价似乎有些受伤，道：“嗳，还是太仓促了，一听说打了胜仗朕就命人去办这事，结果还是没办好，华而不实，杂乱无章。”

滕芷兰眼皮挑了挑，道：“你说的是什么事？我说的是北方的战事！”

赵钟抽了手，不让滕芷兰再诊下去，道：“朕当然说的是约儿的婚事了，大把的银子花出去了，却没朕想象的好。”

滕芷兰登时就想摔门走人：“大老远把我喊过来，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事儿？皇帝陛下您真有闲情雅致啊！”

赵钟摊手道：“战事已定，朕还能怎么样？滕先生，你来说说，朕还能活多久？”

滕芷兰：“原以为你活不过这个冬天了，现在看来，你还能撑好几个月呢。”

“好几个月啊，够了够了，留约儿在京中住上一个月，就让她和徐家的人去会稽郡吧。”赵钟说着，眯起了眼。

滕芷兰问道：“你想让吴自扰守荆州？”

赵钟：“嗯。”

“一个九岁的小女孩，被当作人质养在皇宫里几年，今日下嫁一郡太守之子。吴自扰和赵镌是吴约的亲生父母，你竟不让他们参与亲生女儿的婚事，他们可是对你恨上加恨；还有徐步垠，死心塌地跟着你这么多年，也不给他升官。”滕芷兰道，“你是想把自己身边的人都择干净，然后当个孤家寡人啊！”

赵钟笑道：“当皇帝的，从古至今哪

个不是孤家寡人？朕起码有滕先生这么个知心人呢，不算孤得彻底。”

滕芷兰沉默半晌，低声道：“反正你是皇帝，我该帮你做的，我都做了；不该帮你做的，我也做了，以后也没我什么事。”说罢，滕芷兰起身：“你今日叫我前来，到底是为何？”

赵钟的眼中似有什么斩不断的东西一闪而过，他缓缓说道：“只有幽州没有回来了，朕苟延残喘活了这三年多，却是等不到。让你来，就是为了告诉你朕的死期，让你做个准备。”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你什么时候死！”滕芷兰恶毒地说道，“你自己惹怒了吴自扰，不就是等着赵钦毫无阻拦地杀回来吗？！”

他撂下这句话便准备走，赵钟说道：“你对平幽子的遗孤说一声，他父亲惦记的幽州目前是回不来了，要是他有本事，自己长大了去夺吧。”

滕芷兰闻言一咬牙，头也不回地走了。

赵钟看着滕芷兰远去的背影，心想，这就是他们二人此生的最后一次见面了吧。他还想叫住滕芷兰，想对他再说几句话，却是始终没有喊出口。

说什么呢？说多谢滕先生十九年来鼎力相助？还是说，这三年多陪着朕胡闹，真的辛苦你了？还是说，嘿，芷兰，你是不是吃了什么驻颜的神药啊，十九年了一点儿都没变，还和当年朕第一次见你时一样，一样的好看，一样的美如冠玉、清逸俊朗。你知不知道，朕第一眼看见了你，就在想：“原来要助我做个好皇帝的，就是这个人。和他绑在一起，甚妙，甚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