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肖海肖云到家,喝了他们一杯茶。在洒满阳光的廊台上,施思看到他们家虽然很穷很破旧,但却收拾的干净。
肖海换了衣服站在院子里引火生炉子,肖云拿着他换下的衣服和盆子到井边打水来洗。
在盆子里的衣服上撒了点洗衣粉,铁桶坠到井里的水面发出嘭的一声。大概汲的太满了,肖云尝试了一下就喊肖海:“哥哥。”拉着井绳站在井边。
肖海丢下手里的劈柴过来把水桶拉上来。
一桶水肖海拉着也吃力,所以挣的脸通红,施思放下茶杯准备过去帮他,但他已经把水打上来了。
“下次打半桶水就往上拎。”肖海对肖云说,把水倒进盆子里后又把水桶丢进了井里,然后打了一桶水甩着绳子说:“要是再打满了拎不上来就这样晃掉。”
肖云嗯了一声,便蹲在地上开始洗衣服。
生炉子燃起的烟浮在院子里,在阳光下轻轻的漾动。浮在廊上,随着风拂过廊下竹竿上晾晒着的衣服。
一件肖楠的棒球服在竹竿上轻轻的荡动着,鲜艳而柔和的红色,投射上一片被房角橼上结绕的电线所切割的零碎的阳光而显得更加的鲜红。红色的衣服似乎散发出了一层笼罩着它的光芒,在它四周逐渐淡薄沉静下去,把原本白色已经剥脱的墙晕染红了,把站在衣服下宁翧的脸也晕染红了。
施思抬起头望着那件棒球衫,觉得它眼熟,但这个样式的衣服在这座城市似乎很流行,很多人都在穿,所以施思并不明确的知道自己在哪里见过,见过谁在穿。但是凭着这件棒球衫流行在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中间,她也猜到这两个孩子的哥哥,这个家里的大男孩应该是与他们相仿的年岁。
而对于失去父母父独自带着弟妹长大的他,她心里有种由衷的赞叹和亲切感。
所以端着茶杯她又环顾一眼院子。
阳光在剥脱的墙壁上轻缓的移动,几乎不可察觉。
肖海生着了炉子里的火,燃烧着松木味道的烟浮动又散去,在院子里的一切物体上投下一层淡淡的影子,随风飘动,仿佛无时无刻不再流逝的时光。于指顾间,于杯子里的茶水渐渐失去的温度中。
“走不走?”表哥有些等不住了问,凝望着他,温柔的目光在暖阳的迎照下笼罩上了一层晶亮的壳。
表哥的眼睛原本应该是冷的,像是武侠电影中那些冷面如霜的侠客。或是警匪片中杀人不眨眼的枪手。但是表哥在看着她时眼神却是柔和的。
“嗯,走吧。”她点点头说,把杯子放在屋子里的桌子上。
表哥,宁翧。因为表哥的名字里有一个羽字,所以在她读书识字后每当想起在很远的地方有一个富足的叫宁翧的表哥,她对他的印象便总是有种温暖的幻觉,感觉他像是一只长着漂亮羽毛的鸟,像鸟一样温暖漂亮的男孩子。
宁翧,她只在小时候见过,本来应该忘记的,但他却一直留在她的脑海里,一直以一只温暖的小鸟一样的形象留在她的脑海里。
“姐姐,姐姐,你等我哥哥回来吧。”听见他们说要走肖海跑过来看着施思挽留。
“为什么要等你哥哥回来啊?”宁翧问。
“等我哥哥回来把炉子钱还给你们。”肖海回答,有点惧怕的看着宁翧。
宁翧‘哦’了一声,看了一眼姐姐。
姐姐捂着嘴漏出的笑声水中不断浮出的气泡,一串串的咯咯声。
宁翧看向姐姐,姐姐在耀眼的阳光中也斜睨着他,带点取笑与深究的意味。看看他又看看现在院子里的肖海。
“你笑什么?”他问,莫名的有些懊恼。因为姐姐猜出并且暗
示出了他自己还没有完全意识到的还未形成鲜明意态的感情。
他因为对表妹的钟情与爱恋,痴情到连院子里孩子素未谋面哥的哥和孩子的意图也有所怀疑。
他是疑心孩子要给他哥哥和表妹做媒,所以才下意识的问了那一句,为什么要等你哥哥回来。
可耻多疑的感情,也很可悲。他一直以来也看不起这种感情的,但却不知道这种感情早已深埋在他的心底,并且毫无预兆的流露出来,被人一眼就能看穿。
他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表妹,想看看她是否也看穿了这种感情?表妹垂下而转过去的脸还带着凝望他时的余光的形态,即是稀薄的影子,如果时间缓慢,或是像电影里的慢镜头,那么表妹墨黑的眼睛和美丽的脸庞则会拖曳出一帧帧由她转头时所残留下的虹影。
所以他知道表妹刚才是看着他的,只是是否看出他的那种感情他不知道。
不过他脸红了,再一次的红了脸,羞涩的与其他少年无异。而在羞涩之余他也惊叹于表妹的美,可以使他产生这么强烈的爱恋,强烈到将他一直以来的自命不凡都一扫而空。
他抬起头看着施思,虽然红着脸但是笑了起来,笑容爽朗且温柔:“走不走呢?走吧。”他说,克制着,不让自己再流露出渴望撒娇的意态。
因为在意识到表妹不可抗拒的美的力量后,他内心深处自我意识中对她美的抗拒彻底屈服了。而他也将彻底变成她的美和他爱情的俘虏,所以忠贞的烙印只在这一刹那便彻底的烙在了他的心里。
“走吧。”施思说,跟肖海肖云说了声再见就起步往院子外面走。
宁沁跑上去挽住她的胳膊。
“姐姐姐姐,等我哥哥回来吧,让他把钱给你们。”肖海跑上来挽留。
“不用了。”宁沁偏过脸抚摸他的头说,“姐姐们下次再来看你们。”
“跟你哥哥说,这种事下次让他自己干。别总支使你们。”宁翧在等姐姐的手指移开也伸手摸着肖海的头说,摸完又用指尖点了点他的脸,跟着出去了。
雪似乎又化了些,他们来时巷子里铺在阳光底下的雪还有一些,现在已经融化的裸露出了泥泞的地面,所以路也比较难走。
施思与宁沁贴着墙边被晒干的地方,小心的不让自己滑倒和避免鞋子上沾上过多的泥。
宁翧走在她们身旁,全然不外乎八百多块钱的耐克鞋子,有种不拘小节的洒脱。
他走在她们旁边,不时扶一下她们,以防她们滑倒。
“这雪是假雪,昨天晚上那么厚,今天都化没了。”走到巷子口黄生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肖楠。
肖楠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额前的碎发在太阳底下闪耀着细碎的光点,碎发下洁白俊秀的脸因为阳光的照射,温暖,而变的红润。
他们刚从黄生家回来,接近中午,回来的路上去了趟菜市场买了牛肉和丸子回来,中午准备再吃火锅。
“早晨我走就化的差不多了。春天的雪,容易化。”肖楠说。
“那水呢?水流哪去了?”黄生问,笑着揽肖楠的肩膀,“水是不是让谁给喝了?”开玩笑的说。
因为凑的近,肖楠的脸在他眼中似乎更加的洁白英俊了,脸上的纹路,轮廓,在阳光照射下所投出的阴影都呈现出一种近乎完美的诱惑。像是一件极美的艺术品让人忍不住想要凑近,想要多看几眼。
“你们在这啊!”正当黄生出神时从北边过来的张静笑着喊。
黄生与肖楠一同回头,张静从他们身后的路上款款而来,手里拎着刚从地里拔出的新鲜蔬菜和一袋子年糕。
“我妈让我来给你送点菜。这都是后来新种的,还很嫩,年糕是她自己做的。你昨天怎么样?没跟他们发生冲突吧?”张静望着肖楠问。
“没有,但是差点。”肖楠笑着说,把张静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谢谢!”
“那怎么样呢?他们又为难你了?”
“嗯,也不算吧。一直以来都那样,不过昨天还算好,我二叔居然给钱了。”肖楠笑起来说,笑容从他的脸上像是被春风吹开绽放的桃花,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绯红色。
黄生下巴搁在肖楠肩膀上,瞅着他笑起来的脸,因为离得近,连他脸上在阳光下微微拂动的绒毛也看的一清二楚。阳光照射下肖楠白净细嫩的皮肤透着一种淡白且温暖的色彩,像是刚刚熟透的果实。
黄生忍不住用指背轻轻抚了抚。
“噢……拿够学费了吗?”张静问,看了黄生一眼。
黄生也看着她,斜长的凤眼充满了玩味的挑衅,勾起的嘴角挂着一丝娟狂的笑意。
“嗯,够了。”肖楠回答,抬起眼睛,睫毛与额前碎发上的光芒闪动着,不太好意思的问:“你姐夫他们店还要兼职吗?”
“要是要,但是……”
“好了!”黄生伸出手做一个阻拦张静说下去的动作,而后用指尖顶住肖楠的下巴。“你兼职的事我帮你找。我们不求人。”
“黄生你什么毛病。”张静说,瞥了他一眼。
黄生搂着肖楠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往巷子里走时正好遇见施思宁翧他们出来。
在巷子口,耀眼的白光中,肖楠征了怔,施思也征了怔。昨天在飘落的雪花在从窗子泄露出的一层幽淡的白光中,他们都看不清彼此,只模糊的看见彼此身上被虚化的影子,但是他们身上那种超出其它人的美雅与沉静,还是使他们立马把彼此从其他人中分辨了出来。
肖楠依然穿着红色,不是昨天那一件。但红色穿在他的身上有种男孩子少有的鲜嫩与清雅,像是早春枝头盛开的桃花,遇仙而化,化为了美俊的少年,徜徉在这个凡世。
施思看着肖楠,与他的目光接触后又移开,扫过他的左手,看他手上贴着胶布的伤口,再次确定了是他,而后目光沉静的像是昨天晚上窗口反射的雪光一般,轻柔的从他身上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