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半个时辰后。
两人站在一处陡峭的悬崖上,绥晩望了眼深不见底的崖下,问:“这是哪?”
“绝命崖。”
绥晩惊讶地看他。
容砚一面替她理着披风的带子一面淡淡道:“嗯,就是当年那处悬崖。”
容砚揽过她的腰际,足尖轻点,两人便飞身上了壁上高处的那块石头。
“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带我来这……”
话音未落,绥晩的声音骤然就消散了下去。
天色已经隐隐亮了起来,天空还是一片浅蓝,而远处的天边晕染着一道甚为浅淡的红。
她怔然地扭头看他,道:“你是要带我来看日出?”
“这里的风景尚可,想着你这段时日应是在谷内闷坏了,便带你过来瞧瞧。”
容砚先行在石头上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道:“如今这里没有别人,就你我二人,我们好好谈谈。”
绥晩愣了一下,然后紧挨着他缓缓坐下,有些不明所以:“谈什么?”
“我们之间的事。”
绥晩怔然。
他淡淡道:“听空青说你近日总是三天两头地往他屋里跑,一待便是好几个时辰。”
早间的山顶透着些凉意,绥晩微微打了个寒颤,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多少情绪,她道:“嗯,去看小青皮。”
微凉的双手被他缓缓纳入掌心,手背处渐渐传来丝丝温热,须臾,容砚收了内力,从她身后微拥住她,替她挡了部分山顶的凉风。
他握了握她终于起了暖意的手,问她:“很喜欢?”
绥晩顺势往他怀里躺了躺,然后执起他的手左捏捏右捏捏,边把玩边道:“你不觉得他很令人喜欢吗?一边吮吸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边朝你乐呵呵地挥手,别说空青想把天上的星星摘给他,我也想,要不是担心空青会说我拐了他儿子,我都不想把人还给他,就那么小小的粉嘟嘟的一团,谁不喜欢……”
见身后的人一直没吭声,她顿了顿,想到什么,她微微扭过头,看着他甚为冷清的脸,问他:“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
也不外乎绥晩会这么想,因为谷内就小青皮这么一个小孩,所以大家都是轮番宠着哄着,像他们基本上都会时不时地去抱着玩一玩,而他除了满月那日抱过一回,后面好像就没怎么见他再接过手了。
容砚对她的话既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将下巴轻轻搁至她的肩头,眼睑轻阖,眉头拢了拢,低声道:“有些闹腾。”
他想起当年那曾经的三人组,因为竹沥自幼就不是个安生的主,本来这一个人就不大能管得住,后来又来了个白青,两人整日里勾肩搭背的,顺带着一个七星,三人都能翻了天了。
即便是罚了也无济于事,三人依然屡教不改,令人颇为头疼。倘若谷内再多几个这样的孩子,几经折腾,隐谷迟早都能被他们拆了去。
闻言,绥晩抿了抿唇,不吭声了。
沉默片刻,她仍然有些不死心地问他:“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
容砚微抬起眼,没回答她,反而说起了另一件事,问她:“给你开的方子可有按时吃?”
“即便是我忘了,你那些下属他们也不会忘了,每日里一餐不落地,吃着呢。”
因为前些年受寒毒影响身子亏空得太狠,所以这大半年以来容砚都在给她调理身子。
他搭上她的腕脉,须臾,才道:“过几日给你再改个方子。”
“噢。”她极不走心地应了声,声音有些闷闷不乐的。
“不要多想,你如今身子虚只是暂时的,仔细调理着,过两年自会好起来的,我们慢慢来,不急。”
因为她体寒多年,即便如今解了毒,其实也极难受孕。
听到容砚这么说,绥晩便不由应得更不走心了。
“难道容叔叔他们就没催过你吗?”
她说的声音极小,容砚并没有听清,微微凑近了些,疑声唤她:“晚晚?”
她闷声道:“我今年都十七了。”
容砚这会儿听清了。
“再过两年我都十九了,等过二十我都成老姑娘了,到时你是不是还想在外面娶个更年轻漂亮的小姑娘回来?”
她兀自嘀咕:“
果然,师兄说得没错,负心男子薄情郎,你们喜欢的都是更年轻貌美的小姑娘,像我这样的老姑娘就只能躲在角落里暗自垂泪,最后一个人慢慢孤苦终老。”
容砚:“……”
沉吟片刻,他突然道:“这便是你给我下药的理由?”
“是啊。”绥晩一副很坦然的样子,“倘若我能侥幸一举得男,日后你们二人在一起之时,我便带着我儿子日日在你们面前晃悠,让你们整日吃不好也睡不好,更别想诞出什么隐谷的下一代继承人,毕竟隐谷将来由我儿子一个人接替就够了,即便气不死你们也膈应死你们。”
闻言,容砚的面上倒是看不出多少情绪。
他淡淡道:“倘若你未能成呢?”
“那多下几回药总有一回能成的,你碰了我,就该对我负责,日后你若另娶他人,古语有云,凡事好聚好散,我也不为难你,我要得不多,就你的一半家业好了,你若敢不给,哼哼……”
“我就把关于你房中的那些画像多拓印几份,其实我的画工还是很传神的,万一我真走投无路,相信你兰少主的画像卖出去应该还是能够值些钱的。”
容砚:“……”
须臾,容砚的手臂收了收,绥晩只觉着身后的胸膛微微震动,然后几道略低的笑声便从她耳后缓缓传了过来。
他道:“难怪你师父隔三差五地给我写信让我看紧了你,如此看来,确实是个眦睚必报的小性子。”
想到她曾经在他房中做过的那些事,确实是一个不大安分的小姑娘。
绥晩听到他的笑声,惊愕地转过头来,只见他唇角轻勾,眉目冰雪消散,融化了一片春意。
绥晩一时间看得有些愣怔。
他扣紧她的手,微微低下头来,道:“你师父说,你要祸害就祸害我一人便好,千万别回去祸害他,一番考虑过后,我觉得尚可,你觉得呢?”
终于,她的唇角浅浅漾开:“甚好。”
她扣紧了他的十指,笑道:“既然要祸害,那便一辈子好了,不许反悔。”
天边红霞漫开,一轮红日终于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抬眼间,他的眼中映着的是一片和煦日光。
他道:“好。”
话落间,他的唇便缓缓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