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说楚成玉捻着一根滑落在宋端颈项上单单的一绺发丝,搭上头,瞧了眼黄铜镜里的影子,浮在黄色油水上一样,映上窗外零落的春色。
“便是好了,你瞧瞧可有要重新梳改的地方?”楚成玉一壁说着,一壁放下手里的香木梳子。宋端听说,便仔细偏了偏头左右瞧了一瞧,见镜子里浮影光生的,遂莞尔笑了一笑点了一点头。楚成玉见他满意也得意了些许,拿起桌上的青玉石簪子正准备给宋端把头发束住,不意料,宋端忽地摔过头来,指着楚成玉头上的錾金嵌白玉的发箍带子,直直吵嚷道:“我要用这个!”。那方听说这个,先是一个愣,少时才明白眼前这个人是何个意思,于是不自觉笑着了摇了一摇头,径直从头上拔下发箍带子缠绕上了宋端攒成一个发蛋儿的发丝上,又从桌上拿起了一支翠玉碎纹一头打磨雕刻成一座小山的发簪,看了一眼,才扎进了自己攒起来的发束里。
一旁提着食盒的如酥在窗边立着,将一切览在眼睛里面,起先是震了一震,她没能想到,平素里一派严肃生人勿近的楚二爷能在自家端哥儿面前头这般平易近人妥贴细心;转而想起外头传言楚二爷近男色的传闻,一时心里又翻覆成另一番心情,如酥见到不多时前还疯魔症状的端哥儿,这会子在楚二爷面前竟服帖了下来,隐隐的她觉得天地晃动,惴惴不安的立在窗口儿旁眉头立起来。片刻想到自己所想深远,若突然被人瞧见立眉竖目也易给哥儿和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这样一想她立刻缓和了神情。恰值楚成玉给宋端束好头发,她轻笑了一声,走上前去,在两人身旁福了一福身子,然后将提盒放在一旁的小木桌上,道:“没成想二爷手如此瞧,可比平日我们几个儿替哥儿梳得好多了”。
楚成玉听到如酥那声浅笑,已是敛起了脸皮上的笑容,离开了宋端两步。哪知宋端痴疯起来,小孩儿心性,自觉楚成玉待自己好,便寸步也不愿离,赶忙儿抓住楚成玉的手。
如酥恰巧又瞥见这一幕,只装作没看见,拿出提盒里的两份儿银耳大枣羹,笑对着楚成玉道:“瞧我们哥儿,虽是年龄上来了,性子还同个小孩儿一样,”走过去扯开宋端拉楚成玉的手,再抬头笑对楚成玉道:“二爷快吃一碗银耳大枣羹,熬了几个钟头,添的红糖也不多,倒不会腻。”。
楚成玉见如酥如此做,知她是个知事体的,便也没说话,到一边去吃起银耳来。他端着碗,眼睛却给宋端占着,那方宋端被如酥执着手,挣脱不开,眼睛也是直直钉在楚成玉身上。
“一会子带哥儿上我的轿子,你陪着去就够了,另带上你哥儿那个小子。”楚成玉放下碗盏说道,也不待如酥回复的,径直出了去了。
一时间屋内只留了如酥宋端两个,如酥蹲在宋端身前,立着眉,问道:“哥儿怎样了?我们都不走,哥儿快醒过来呀,老太太刚刚遣人来请哥儿过去搭车去吃喜宴呢”。
那宋端也不说话也不动,脸上罥烟一样罥着一丝丝笑,手臂抬着指着门外适才楚成玉出去的方向。
这般般事如一利譬,一利雷,远寺古庙敲钟鼎,摄心摄魄一般警醒了如酥的一颗心。她立在房室内,冥冥中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又说那喜宴的陈家,是那陈家长子陈子恺,年二十又一的娶妻,所娶之人又是孙丞相之孙女,名唤孙珠慧的。
而这陈子恺倒又有一两件奇闻轶事被饭馆茶摊茶余饭后有说头的,之一说这陈子恺在那畅慧园有养了个小倌,花名青竹的;之二又道,这陈子恺是个秦楼楚馆的常客,夜夜栖身烟花柳巷,有了个繁花楼的头牌作外室另有一个外室子,小名松哥儿。
只说喜宴这一日,实在真有个青竹小倌往陈府来了。
陈子恺的小子绕了几个偏院小园,领了青竹往深院一
角。那青竹身才瘦削,窄面精细五官,一双三角眼,长柳眉,薄削嘴皮子,一双唇盖了霜一样少血色。
“请青哥儿今日往着院里一歇,大爷吩咐说,只要哥儿在这待过了天地,大爷明儿定接哥儿入府住。”那小子说完,恭敬打了个千儿,正欲退出小院子,没意料到青竹暗着面,冷冷道:“请大爷速速来见我,我只见他这面,其他的我什么也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