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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回:摘西亭梅花知密事,挑丫头小子细取名(1/1)

宋端躺得甚舒服,一时困意登头,通体松软下去,迷笼笼要睡过去时,耳旁忽脆生生缠绵悱恻地响起了声音来:“夏日青莲惹白阳,萎笼笼,当真是美”。脑袋里描摹出画面,自觉“正日白阳里青莲叶萎蔫着、巴巴的样子,惹人心疼,另成一番美景”。半晌,宋端方动了一动身子,才启口,困意里唇齿甚模糊,倒有些缱绻的味道:“你这里能看到南塘荷花?”。语毕,那人没答话,宋端轻轻翻开眼皮,竟瞧着楚成玉侧躺着身子,支起手肘撑住脑袋,唇上含笑,眼睛直直地盯着自己。宋端脸皮登时一红,拂过衣袖往脸上一遮,又问道那边方说:“我说的是端儿弟弟。”。

宋端忽地想起出自《战国策·齐策一》里的《邹忌讽齐王纳谏》,心里不知怎的,热了一热,遂蒙着衣袖,口气带羞,瓮声瓮气地问:“‘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那玉哥哥说我美是谓何?”。那方又默不作声,面皮添上迟疑。宋端半晌不闻答声,微掀开衣袖,侧过身正对着楚成玉,拿眼睛去瞧他,见他些许失神,故意咳了一咳,楚成玉方回神,笑了一笑:“没甚的,只觉得端儿弟弟生得面容姣好,自然而然的发了叹,凭啥甚好都落到弟弟头上了!”。宋端闻了只哈哈笑,片刻才佯作怒气般呛他一呛:“玉哥哥是觉得我‘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了?”,那方闻说,又是一阵笑。

只说这天儿,宋端和楚成玉在床上说了好一会子话儿,楚成玉又给宋端讲了个樵夫进山迷了路,晚上遇见狐狸精被吃掉的志怪轶事。两人又赏了一下午画和文章的,直到落霞孤鹜齐飞的傍晚时分宋端才预备着要回了去了。

又说这日清晨,来找如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周府的公子周均风,这周均风同如酥原是早已认识的,且是情投意合的,这事情说起来还要牵扯上如酥那胞弟,名叫罗祥成的。原来如酥家里共生了七八个姊妹,她是最小的妹妹,她底下还有一个弟弟,也只有这一个是男娃,所以她家里极其的重视,即使家贫如洗,也还是送了他去了秣陵的私塾求学。而周均风亦同她这胞弟关系好,同窗二人彼此皆引为知己。

罗祥成又是个好学且不拘的人,交友亦推心置腹,所以对周家的家势大并不觉得自卑或是有意对周均风奉承的,去过周府三四回,也将周均风往家里领过三四回。某一回晌午,周均风随了罗祥成来至罗家,二人同周家夫妇吃过粗淡午饭后,回房看了会子书,然后相枕而眠,起来时外头暑气顶头的旺。周均风接过罗祥成绞来的帕子兜抹了把脸,自觉不爽快,便要去井口打凉水泡泡脸。槐树下井口旁,周均风刚泡完脸,从水里抬起头来,忽听见远处有清脆的笑声响了一响,水渍入眼,他乜眼视去,雾濛濛一片,好一会子才清晰过来,这才瞧见对面屋檐下蹲着灰白粗衣总角的如酥,只觉她水面清秀素白消瘦,倒有一眼钟情的意味。

“你笑什么?”周均风笑问。

“你像个鸭子,”那方掩口笑了笑,解释说,“你总瞧过鸭子浮在水面上罢,那鸭子浮在水面上也总喜欢伸长了脖子把头往水里埋的,傻哟。”。

彼时罗祥成闻见动静,从屋子里走出来,立在门口瞧到对面的如酥,道了句:“八姐,你回来了?”,如酥方收了脸上的笑,走过来打量了一打量罗祥成,只道:“又长高了,”,遂而又道,“可在私塾学到甚的没有?冷暖自己要学着照应过来!”。周均风见她忽然换了个样,只立在一旁抱臂笑视。罗祥成方给他二人引介了双方,如酥听了来头,只静静福了一福身子,便要告辞去。周均风却不让,对她行了大礼,笑说:“好姐姐在哪里做活?工钱如何?我瞧姐姐灵巧,可否去我家作了贴身丫头,我必定厚待姐姐。”。如酥闻罢,脸色大变,自觉受辱了一番,尖嘴薄舌反击了一句:“周

公子当真的气派,像是见不住这世上丫头受苦的,哪个苦了一丝都要帮衬一把的!”如酥缓了一缓,嘴角扯了一丝笑,揶揄道,“既然周公子如此想施援手的,我倒给公子指条路,你往了那秣陵城东春风烟柳巷去!”。周均风听如此,面色一时也变了,去瞧罗祥成的面色,见他也作不满,这才急了,忙摆手,口内道:“并非那个意思!”,但显然无力得很。

此后一月,周均风为了赔礼,日日黄昏便来罗家门口守一遭,每日必是要见了如酥的面,向她道一句“对不起”方回去。夏季的一日,突下了雷雨,雨水倾盆的大,如酥撑伞回来身上已是湿了大半,更莫说周均风立在雨中。她见周均风立在雨里,心里吃了一惊,忙忙地上去往他头上罩上伞,心里些许难受,问道:“这么大的雨,怎么还立在这里?”。周均风看着她,笑着淡语了两字“等你”,如酥登时只觉得千斤的重量压上心头来。后来听宋端念起那句“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整个人都震了震,像是前尘往事、往事前尘的!

如酥引了周均风入了罗祥成的屋里,又找来罗祥成的衣裳给他换,把衣服往他手里递时,周均风忽抓住如酥的手,垂着头,甚委屈地道:“你都说了我是鸭子的嘛,你知道鸭子都很笨的嘛,不过是鸭子说错了句鸭语,你便别气了,原谅我了蠢鸭子罢!”。如酥听说,细笑着抬头,半晌方言:“早就没气了!”。

谁知几年后,罗家逢了难,无奈将如酥卖入了楚府作了丫头,两人便未再见,至再见时,身份更为的悬殊了。那是晌午过后,宋端午睡起来,命了如酥给楚成玉、楚成玦两哥儿送樱桃去。在走廊转角两人忽迎了个面,彼此相视,只觉恍若隔世。

天大早,外头一派的清新,二门来人说有人找如酥。如酥闻言,忙忙赶去,细思,几日前刚回过家的,定不会是她家人来找她,因此心里甚纳罕到底是何人找?也不说和姓甚名谁的。待如酥穿过二门,出了大门,整个人忽僵在门口,她遥遥便看到门前阶下立着的身着青色直裾的周均风。周均风也看见了她,忽然对她笑起来,唤了声“兰儿”。

“我如今换了名字,唤如酥的”她淡淡说,低着头,目光落在地上的灰白色砖块上。“如酥,”周均风在嘴里玩味地念了一念,笑道,“是个好名字”,话毕,他忽然从袖中取出一只银色的钗子,道:“你十二岁生辰给你打的礼物,没曾想今儿个才送到你手上”。“我不能要”如酥仍垂头不视他。周均风忽拉起如酥的手,如酥一惊忙要收回手来,那方箍得紧紧的,她挣扎不开,立时面上怒色,却感到周均风把钗子放进她手里,银色光滑的钗身透着一股子湿热,她些许动容。

“我瞧着你过得好便好了”他盯着她,良久方开口。如酥手里进攥着银钗,抬头看他,晨光里,他的眉头像山峰陡峭蜿蜒而去,如酥只觉得喉咙哽咽,有些话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想说“日后,你别来找我了!”,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她是明白这个道理的,但是就是说不出口,自觉一旦出口必定再无可回寰。如酥并无把握她在周均风心里的地位,可是她也震了震,有些吃惊,原来,在她的心里她怕当真的断了来往,至少还怕明面上摊开来说,怕至始至终只如一场梦,了无踪迹。

等她回身,周均风只对她一笑,道:“你快些回去罢,早春的清晨透凉透凉的,你穿的又甚薄了些”,道完遂转身径直走了。如酥只如丢了魂儿一般,恍恍然地迈进了二门,忽撞到蔡嬷嬷身上,还未回过神来,面上忽响亮地落上两个耳光。如酥只觉面皮一紧,一个激灵,立时通红肿胀起来,随即亦清醒过来,跪在地上连连地拜了几拜,口内只说:“奴婢,该死,唐突嬷嬷了。”。“你个丫头,大清晨跑出去私会他人,做些丢我府脸面

的事,信不信我告了老爷去,轻则剥了你的皮,重则将你往窑子里一卖,看你如何个骚劲儿的!”。

这几言犹如诛心,将她同周均风的关系定罪苟合,立时凌迟。如酥猛地一个抬头,狠狠地剜了蔡嬷嬷一眼。蔡嬷嬷忽被激怒,扬手欲再掴如酥,不远处忽响起声音来:“嬷嬷何苦和她一个丫头计较,看在端哥哥的面上也要饶她一饶,不是?”,如酥抬目瞧去,原是她。

你可知这人系谁?只知如酥见了这人,心下大朗,明白这飞来的横祸原是早早预备下的,心下叹服这人的手段竟是青出于蓝的高明。又说三月渐末,楚府左寻右找,终在秣陵求了位德高望重的高师,且说楚府一等哥儿姐儿又会在楚府私塾里弄出些甚的事端?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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