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端听闻这话,狐疑地“噢”了一声,遂问道:“这怎么说?”。
“因瑞少爷是老爷还未结亲之前同通房丫头生下的,本来说是提通房丫头为姨奶奶的,可谁知这通房丫头命薄,竟难产死了,幸得了个哥儿,死后也给了通房丫头个虚名头,可终是不受用的!遂此瑞少爷的地位其实甚低下的,比不得玉少爷玦少爷的,幸得老太太收到手里养着。”溶溶兴致勃勃讲着,一面又看着其他几个人,见他们都痴痴地听,心里愈发高兴,说得很多,“所以瑞少爷虽是长子,老爷的家产爵位他也是得不了袭不了的。可是今儿个不同了,闻听老爷见瑞哥儿懂事,遂给他找了家不错的亲事,好像是葛郡侯家的嫡女,从此算是真的翻身了。”。
宋端听完,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滋味。像是潦水尽而寒潭清,烟光凝而暮山紫,心头凄寒,怅怅然。
“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宋端愣完,淡淡笑,看向溶溶。
“她母亲是王夫人贴身的李嬷嬷。”疏雨在一旁抢道。
“原是这样,”宋端看了眼溶溶,语气些冷了下来,“溶溶你可知白云溶溶状才好看的,却又要收得住自己的嘴,可懂?”。
溶溶立一旁,愣了些愣,屋内几人闻了也是心头一震,半晌疏雨才在溶溶身侧攘了她一下,溶溶方回过神,不悦地冷“嗯”了一声。
“便各自去歇了罢!”宋端似是有股无名火,微怒道。
溶溶先冲了出去,嘴里咕唧着什么。疏雨和烟柳也退了出去。
只如酥愁容立在宋端身旁,宋端沉静了一沉静,抬头看了如酥一眼,轻轻语:“何故不去歇了?”。
半晌,如酥才吞吞吐吐,蹙着眉儿,些些琢磨不透地掷了句:“少爷这是生谁的气?!明明是少爷自个儿故意引纵着溶丫头说出来的,何苦又恼她?!”,她顿了顿,迟疑着发问,“不成少爷是为了瑞哥儿动气?这更引人不解了,瑞哥儿结上一门好亲事是好事,该高兴的,少爷又有何恼的?!”。
宋端摇摇头,只说道:“不是的,不是的。”,却又没说出个所以然的。
如酥心中积着气儿,立了一会儿,瞧着宋端如个痴人般只作摇头,心内只是一股儿郁结气,摔了手出了去了。
门推开的时候,几案上的油灯芯子长的豆火光儿晃了一晃。楚舟瑞抬起头来,见到宋端端着一黑漆长盒子立在门口。
“还在看书啊”宋端行至几案旁,将盒子放下。
“正打算歇了”,把毛笔放了笔山上,起身正对着宋端。
宋端这才发现,自己的脸竟只对着他的衣襟口子处。许是适才寒气的室外入来屋里,自觉他衣裳的热气扑面来。
“你早上不是有话同我讲吗?”宋端退了一退,远了楚舟瑞一截。
“只想说,”楚舟瑞顿一顿,话头忽转“我房里的书籍端弟弟都可来拿了看,权作解解闷儿。”。
“如此甚好的,”宋端笑了一笑,“整日倒是无聊,便是谢了瑞哥哥的了”。
“自家兄弟,”楚舟瑞也笑,“有何好谢的”。
宋端一时没了话,看了看楚舟瑞一眼,走到窗前掌起窗板,外头泠泠的月光,梧桐树的枯枝,地上倒没了雪的踪迹。
宋端感慨:“夜来风雨声,花落知多少。”。
“花落知多少?”楚舟瑞步了过来,笑着反问,当了个笑话。
“只觉得是这样的心情,时间过得快,冬日就过了去了,也可以如此作首诗。”
宋端想着,慢慢吟:“寒声凋木人不归,东风不闻残冬泪。”。
“倒是个四不像的句子,”楚舟瑞看着他。
“端哥哥,我不懂,”宋端摆过头看着楚舟瑞,“百花竟开,短短时日,也要指头挣个灿烂的名头儿,那人活着是为了什么?”。
“总有个活法的!”他说。
只说这夜太过分的沉重,兴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夜里宋端做了个梦。
梦里他成了他瑞哥哥,外祖母给他说了一门亲事,初时,他无可无不可,觉得倒可以拖他一拖。可是梦里一切都仓仓促促,不知怎的,忽然到了结亲那日。他竟逃了婚,谁知女方父母是个厉害的角儿,竟招了几群几路人追捕他。然后他也一直逃一直逃,终是饥寒交迫,被抓了住了。
翌日早晨醒来,后背汗涔涔,竟吓得发了高烧,浑身糊糊涂涂的,连过年也是在病榻上过了去了的。
等好过来,已是春日的天色,花光浓烂柳轻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