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见我心绪开朗,放心了不少,道:“前两天你整天脸沉得比锅底还黑,拉得比马还长,三天说不出五句话,没事就往外跑,我也不敢拦你,可是担心死我了。现在你总算好了,脸上也有些生气。不若回学堂去吧,还有没几天你就十六了,生辰日打算去哪儿玩儿?要不邀上月升?”
我点头应了归去学堂的主意,但等我一听姐姐后话,霎时间瞪眼脱口而出:“我绝不邀月升!”
“你跟他不是伯牙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吗?”姐姐大惑不解。
我根本没听姐姐说什么,还是一个劲地摇头,心里只想:若是我跟他走那么近,万一再喝上两盏酒,什么话说不出来?到那时候怎么办?
次日上学堂去,我到得很早,旭日初升。临近中秋,我远远地就闻见了学堂里醉人的桂香,好似阳光制成的花簇拥在枝干上,风过,乱花纷纷扬扬,桂树下像是黄金铺地——彼时,我还不知道,这就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看见这株桂树绽放了。
月升站在树荫里,一身月白衣,他手中执一书卷——他的丰神俊朗,只有书卷能配得上,连折扇都会过分风雅以至于显得风流和矫情。他是纤尘不染的,至纯至洁,我怎忍让我的情爱心思使他身陷红尘,这简直是罪过。花落于其肩头。初晨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半明半暗,我瞬间就晃了心神。
此情此景,若一幅定格的画,不属于人间。我怔愣着,月升忽然转过头来,他看见我,眼中闪过惊诧,他愣了片刻,缓缓吐出两字:“承棣。”
我抿了抿唇,上前一步道:“之前,我一直躲着你,我有我的苦衷,不能说。但现在,这都过去了。我还是想和你做知己,做至交,你可愿意原谅我?”
月升笑了,道:“我从未怨过你。”
“谢谢。”这二字出口,我的声音都在微微颤抖着。
月升走到我身前:“你瘦了好多,乡试的事,你爹来找先生请假时,我都听见了。”
我只是道:“我没事。三年后,卷土重来未可知。”
沉默良久,月升劝我道:“其实南朝的科举不如捐官来得方便,你要真想考,可以去北朝试试,一次路费,比捐官的钱还是要少许多的。”
我应了声,忽然又想起姐姐的话来,我瞧见月升,我的理智在告诫着自己——不要邀请他,但鬼使神差,我话已出口道:“月升,我八月二十三的十六岁生辰,生辰前日,你可愿陪我?”
我说完自己就是一惊,还未等我回过神来,月升已经点头同意了。
那一天,我又坐在了月升的后座。经年之后,我早已忘却那一日先生上课讲了那篇文章,布置了哪些功课。我只是记得月升的背影,我如此地迷恋着和他在一起的片刻时光。我不后悔我邀请了月升,管他避不避嫌,管他到时候如何,这样能亲近他,就很好。
学堂里的人少了很多,同窗都渐渐地大了,不少读不下去的父母都接走去继承家中产业了。先生讲得很快,早早就散了学。我看着月升,终究不敢再过多地和他待在一起。这才见他半天,我的心神所系,已被他一人全部占满。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