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升抽着鼻子,笑着,自己狠狠抹了泪:“是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醒了就好。”
“承棣,你感觉怎么样?”说话的,是那几乎被我彻底遗忘的第三个人——左童川 。
我说话有些费力,只是点了点头。头晕,天旋地转地晕。我低头,瞧见身上的衣裳已换过干净的,四面淡淡的药香提醒着我,我现在是在我神医老爹的家里,这让我感到安心。
童川道:“许伯伯说了,你这伤不重,本来早就该醒了,但为了叫你伤好得快些,给你喂下了一碗安神汤,让你歇歇脑子。你连着睡了半天一夜,现在这是第二天了。” 他言辞一如既往地急切,语速也快,我现在脑子不灵光,竟听不大分明。
我打断童川:“你说话快,我听不清,让月升跟我讲。”
月升应了,接过童川的话头。他徐徐道来,声音如流水,温温润润的。我只顾着听他那好听的京腔,看他说话时的眉眼目光,看他一张一翕的桃花瓣似的唇,更加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我反反复复,让月升停下来、倒回去说了好多遍。月升见我盯着他时不时就傻傻地痴笑,惊道:“天,怕不是小官爷把你打傻了!”
童川道:“有承棣那活青尸,疗白骨的神医老爹,现在他虽傻气,以后定不碍事的。”
我心里啼笑皆非:我哪里傻了!但仍是笑道:“我现在傻了,月升你嫌弃我了?”
月升也笑,摇了摇头。
经这么一说,我总算明白了事情后来的发展:小官爷自己磕到后腰嚎啕大哭地比谁都响,要不是我昏了过去,众人准以为他伤得比我重得多。后来先生不敢怠慢,命人急请巡抚大人,将小官爷带到城中医治,不知怎么样了。
我昏迷期间,巡抚大人来过我家一次,对着我爹连连赔不是,痛心疾首道:“犬子无德,下官教养无方。”甚至还塞了三根跟食指差不多大小的金条赔罪。
“看来巡抚大人挺明事理一人儿,怎么会养出这样一个儿子呢?”
我还没说完,却觉得又一阵头晕,扶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我去看看许伯伯药好没好。”童川见状,立刻跳下床沿,去找我爹了。
月升间见四周无人,叹一声,告诉我。要是没有巡抚大人,他也活不到现在。
原来先生并不是月升的亲生父亲,连他的亲人都不是,只是一个被贬了官的他父亲的门生。而他的父亲卷入一场谋反案中,已经魂断菜市口,连尸体都早已让野狗啃净了。
巡抚大人和月升亲生父亲是同年进士,多年至交。当时国君下令,月升家满门抄斩。巡抚大人死谏未果。月升的父亲只有他这一个孩子,但巡抚大人家中儿孙绕膝。巡抚大人决定兵行险招,无论如何要存下月升这条性命,给他父亲留个后。
于是他让自己的一个和月升年纪相仿的孩子假扮月升。他那孩子原本就是月升好友,主动请缨。巡抚大人趁着查抄家产的混乱时局,差人带月升远离神京,来到这西疆的边陲小城,将他托付给先生。
本想着,巡抚大人的公子身份高贵,就算被发现了,顶多连带巡抚大人罢官返乡,没想蛮吏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画像看出破绽,一棍子直接打过去,挥中了脑袋。那孩子当场口鼻中淌出鲜血,昏厥于地。
国君知情后,感念昔日月升父亲精忠卫国,此事只是被牵连而诛杀,便叹一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不再追究了。但那孩子却从此精神不再似从前谦恭有礼,变得偏执狂躁,遍请名医也无法,而这个孩子,就是现如今的小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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