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学堂第四年,学堂里来了个巡抚大人的儿子。
学堂里就算再拽天拽地的公子哥儿,也多是商贾之后,没人敢得罪小官爷。
这小官爷, 相貌……呵呵,也就这样吧,痘堆了满脸,生一双招风耳,一对三角眼,瘦的跟麻杆儿似的。
小官爷一见月升,我
去,亲切的跟见了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似的。坐要坐月升边上,月升去哪儿他去哪儿,文章要月升帮着改了一遍才肯交上去,月升那性子,哪里会说一个不。
要是让月升替写一篇也就罢了,不知这小官爷怎么想的,偏要让月生改文章。说是改,实际上就是跟着他的要求写,框死了主旨角度,又偏要月升写出新意来。什么无理要求!
先生当然看得出来,但更得罪不起巡抚大人,只能昧着良心给个称赞有加的评语。因此,我那千年二爷的地位被小官爷抢了,掉成了三爷。
我看着气不打一处来,凭啥啊。就因为他老子官大,他就能翻了天不成。
童川天天在我边上开解,我才能一直忍着。终于有一日,童川病了未到学堂来。没他牵着我的精神,我算是将小官爷缠着月升的丑恶行径全深深刻进了两只眼睛里。平常我未特别注意,尚不觉得忍无可忍,如今上午先生有事,命我们写一篇文章,下午当堂检查。我见小官爷又命令月升帮他改文章,我实在看不下去,拍案而起,走上前,扫了眼他的文章,道:“小官爷,您瞧在下这笔法也不错,要不让我来给您改?”
“切。你算什么东西。”小官爷把眉一挑,“我跟月升是竹马竹马。他家还没中落那会儿,在国子监他就帮我改文章了。”
我听他这“竹马竹马”的诡异表述,心里直犯恶心,没想到他下文更惊悚。
原来先生曾经也是官人,月升曾经也是小官爷。
我看向月升,他的脸色被这一番话激得变得很难看,他从来没有过这种神色。我知道,小官爷这话是戳他痛处了,没事谁愿意别人重提他家道中落的事儿。
我拦着月升,心中更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胆气全被激了出来。我喝问小官爷:“您要不想写文章您就不写呗,先生左右不敢说你。”
谁知那小官爷居然说:“我要用功读书的,岂能不写?”
“那你有种别让月升帮你改,自己交上去啊。”
小官爷的思路那叫一个清奇:“写文章不过就是锻炼才思罢了,以后文墨活计自是有刀笔吏帮我去做,我思路都是好的,让月生帮我不行吗?”
合着你现在是拿月升当你的刀笔吏去了?小官爷果然是小官爷,才屁大点儿就想着日后朱袍玉带的光景了。我简直是心头冒火,七窍生烟。
“那要是没月升,你……”
要按我的性子,非得“语不惊人死不休”,直到把小官爷气得哭唧唧跑回家去找他老子才罢休,但月升却在此时止住我话头,郑重道:“算了,这是我的事,我来改罢。许承棣,谢谢。”
我看着像张赖皮膏药似的拍在月升边上的小官爷,也实在无话可说,怎么着总不能一拳挥上去吧。只得摇摇头别过身去,预备坐到自己位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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