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逸眉头挑得跟刀锋一般，嘴边话拐两个弯，到底没出口。
也是多年相熟他这刀快嘴毒心护短的性子，二人虽对这挂名燕阁副阁的刀者心有敬畏，却并不特别惧怕。如今能骂死一头牛的邵副阁对着真假两个天然呆，就好似棉包拳打进豆腐床，青叶刀劈开桃花雨。
没扯嘴的兴致，他便一手接了纸包，另一手把少年还没捂热乎的铁牌给抢过来掂把：“如今街边儿打野架的也分出个三六九等了，老子当年要上个武一品，倒还对得起那钝的刀出的汗。”
燕沽怊对副阁过往了解不多，但求知欲颇重，三人同路走，他便得空问道：“邵大哥以前来过廿一宫？”
邵逸嘴里叼着豆糕说得含混，佟戎菽便代他开口：“旧一历，将上四十二年，应该是二十一年前吧，当时邵副阁主游历经过此地，遭人挑衅应战，后演化为以一对四十，邵副阁手刃各派高手十四人，伤二十人，酣战一日后安然离开，的确是段风血佳话。”
风血佳话当事人咽下豆糕看他：“小道琐事记得倒清。”佟戎菽笑：“佟某不才，就靠记性吃饭的。再说您那一战给说书的供了几年赏银，道儿可不小。”
“哦？说书的怎么讲？”
佟戎菽看天：“这我要讲，赏银可能就得去治跌打了。”
“在你眼里老子也是那种得理不饶人的？当面儿都敢这么讲，背地里指不得怎么给孩子带坏呢啊？”邵逸磨着后槽牙微笑，猛虎嗅完花儿开始磨爪子，铁磁拧完绳儿开始编绞索。
“您别，要论带坏孩子佟某不敢跟您比，班门弄斧。”
噗噜，燕沽怊喝水的木囊里冒出一串泡。
唉算了，副阁主挥手，还有什么恶言能比名号更惹唾沫的，这世道......他常年半穿一件大袖衫，露出半个箍着贴身皮坎儿的膀子让这个浑身精坚如石刻的男人全无一宗之长应有的雍容，倒像异地浪者。被宽袖笼住的左臂看似漫不经心背在腰后，可若细看，后腰短刀柄上坠着的玉佩之一正被缓缓摩挲，指尖泛白。
非人间
佟戎菽向后一偏头恰巧看见，便把燕沽怊往人身前一推道：“邵副阁常年在外游历，天南海北见识甚广，如今故地重游又能有相遇之缘，实属幸事。就不知能不能有这个福分再得教导，长长关于这天下的见闻。”
邵逸看一眼被推做挡牌的少年，再看一眼挡牌后玉狐面相的行者，左眉头挑起来老高：“你这，窜天猴请教母鸡怎么上天啊？”
“诶您这话不是这么说的，人不可尽知天事，物有千面而见者万解。即便佟某曾粗踏江湖土，也未必能够到您的境界啊。如今受贵阁之托作弟子引导，要是有什么方面未曾明晰，可就要背误人子弟的罪嫌了。佟某曾多次听阁主与山客赞论副阁高明大义，相信您……”佟茙菽右眉头也冲他挑，勾尾入春，枝梢还留在寒冬里开着朵蜡白。
哑巴打不过能说的，能说的打不过会说的。高明大义的邵副阁对佟茙菽这一句话拐八个弯打九个结的为人十分不齿，遂大手一挥道没门，解了长刀上挂着的玉佩，把燕沽怊的铁牌挂上去。
“你们先回，老子也打野架去，闲不住刀痒。”他突然停步，出语引得其余二人一惊。佟戎菽犹豫道：“现在出手，不大方便吧，您和山客毕竟不同......”
“不方便就把那个‘不’给砍了——燕沽怊你还真取这个字儿？行吧。牌儿借大哥使使。”邵副阁行动力很高，这句时人已经走开二十多步了，燕沽怊疑道：“那个，切磋擂台只要认输，就不能出人命的......”
“你大哥这刀又不是用搁刽子手里买的。”男人翻了个南下到燕镇的白眼，把玉佩丢给他。“这个赔你，有人请你就给他有不懂就自己问，廿一宫能人那么多，我懒。”
接到手，一块红玉雕佩，造型圆润，如血欲滴。
再看前头，人已经拐过街角了。
佟戎菽手快，预先在少年开口前拿块豆糕把人嘴给堵上，叹道：“让在下组织组织语言再讲，这个事儿呢，比较复杂......你以为你邵大哥是来这儿闲逛，刚好撞见你的？”
半个时辰后，佟戎菽正在客栈内院中备的桌椅旁，点着一炉安神香看书，就见那原本因极度寂静而近乎笔直上升的烟气忽然乱了。一阵微风好像被什么引线牵着一般，悠悠绕着他飘转。佟戎菽向那炉烟伸手，就见它被裹挟着旋转成形状飘忽的球体，邵逸的声音在嗡嗡声中有些失真：“佟娘带着燕沽怊麻溜过来收拾摊子，出人命了，我给他的牌儿还得用一下......”
佟先生扶额：“您还真是不负众望。”
正欲起身，脑中忽然闪过方才的话，佟戎菽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连询问的声音都有些凝涩：“为什么要连他也带过来？这才三天，未免也太快了。”
......
门外燕沽怊正好在此时推门而入，就见佟戎菽披上外衫，冲他背后门的方向一挑下巴：“回来得正好，跟我出去一趟。”
“你邵大哥又杀人了，咱去给他擦屁股。还有，准备跟我去见个人。”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