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已经被预备接手他的禁卫推开,冷风穿堂而过,屋中点了蜡烛,光亮灼人,映衬得天色愈加阴沉,就这片刻时间中,竟然零零落落地飘起了雪花。
禁军推着兰臣催他赶快进门,别让皇帝久等,兰臣向前踉跄了一下,仍旧立在门前。
“我不跪你,”伯劳官掌令的目光在房中一扫,越梅臣的背影上停留片刻,嗤笑道,“解了我脚上镣铐,或者拆了门槛。”
越梅臣闻声想要回头,但脖颈僵硬,只维持了一个稍稍从椅背上直起身的姿势。
宿抚不置可否道:“抬进来。”
越梅臣松了一口气,发觉宿抚对兰臣的态度已经算是颇为和善,只是不知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应承安。
他想要起身谢恩,宿抚眼风扫过来,没敢再有举动。
兰臣身上还穿着应承安的祭服,没有人给他更换衣物,裹好伤,潦草合上衣襟就作罢,兰臣手指被锢,不能给自己系上衣带,几步走来,衣裳散乱,发丝零落,看着煞是可怜。
宿抚叹了口气,道:“坐。”
兰臣站在椅前,神色冷淡地抬头和宿抚对视片刻,一言不发地坐了下去,继而转头看向越梅臣,向他笑了一下,草草一拱手,低头道:“见过兄长。”
越梅臣入宫面圣时除非从外朝走,一般不带面具,前几日被宿抚强抬进宫中养伤,面具不在身上,修罗似的半面就显露人前,看顾他的雁探早已看得习惯了,平常待之,越梅臣也不以为意。
如今面对兰臣却生出胆怯之情,只肯让他见没损毁的半脸,目光忍不住在他身上逡巡,看见他腹间肩头血迹,眼梢微微发红,匆忙挪开视线,颤声道:“陛下。”
宿抚将手中杯子一放:“朕以为越卿知晓轻重。”
“三支箭矢都淬了剧毒,他可是要杀朕啊。”皇帝森然道,“越卿。”
前去通信的禁军并没有告知越梅臣详情,他虽知兰臣向宿抚出手,却不知是抱着必杀之心,此时闻言色变,骤然起身,立足不稳,身形一晃跌倒,狼狈地撑着地面勉强跪正。
“臣……”他断断续续道,“臣仅剩……这么一个兄弟。”
宿抚没再让人扶他起身,他微微垂眸,目光落在杯边溅出的水迹上,用指腹缓缓抹平,缓声道:“朕倒也可以不计较。”
越梅臣不待他提出条件,重重一叩首。
宿抚道:“周斌所奏,越卿已知晓,殷桓自作贪慕权势状,为谋朕信重不择手段。寻得朕亲眷,大可博朕欢喜,何不为之?若他答不上来,你去审他家眷。”
他转开视线,居高临下地审视兰臣神色,兰臣不躲不闪地回望他,神色平静,看不出心绪,和应承安同出一辙。
宿抚笑了起来:“他是受人所托,不知身世,又或是奇货可居,朕召来一问便知。掌令以为如何?”
兰臣低下头拨弄了一下腕上的铁镣,漠然道:“不知道。”
宿抚面上笑意一收,缓缓站了起来,腔调放得更沉更缓:“应承安现在何处?”
兰臣说:“不知道,但陛下在书房中给你留了信。”
应承安无意遮掩,信纸就夹在放在桌上的兵书中,禁卫快马取回,双手呈到宿抚面前。
应承安的笔迹没有太大变动,一眼看去还是端正雍和,笔锋却有了些挺拔峻峭之意:
子和夺我江山,使我为鱼肉,我本当与子和割席断交,然少时生死相付,性命可托,其间种种,不曾稍忘,敢信子和爱民仁慈之心如故,涤浊存清之志不移。若你我生时能见清平盛世,死后相逢,当饮水酒三杯。我原非软弱怯懦者,却有一事,久不能对人言,思及离京后此生或不得见,不忍抱憾,便诉诸笔端:我曾笑子和不通情爱,欢喜而不自知,前日诸般块垒消融,始知我亦愚钝。应承安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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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准备骂猪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