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爷他们行动隐秘,日军潜水队并未觉察山下久昭的记述之中,甚至表示不信会有这样的徒手潜水能力,不信当时附近有人窥伺而他们竟未曾觉察。
就因为这样,佛爷和他的手下,不但在神户丸失踪时就在近侧,连日军潜水队失踪时也在近侧。
沈老大听到这里,也不禁有点紧张。可是他却发现佛爷现出了茫然的神情,他忍不住问:“你看到了什么?”
佛爷叹了一声,和他身边的酒对望了一眼,才道:“我……我们……我们所有人,其实什么也没有看到!”
佛爷的话,听来有点前后矛盾,不可理解。沈老大吸了一口气,并不言语。
佛爷也吸了一口气:“当时,正是午夜时分,我们已知道鬼子把人分成了两队,定时换班,其实我们在水底并看不到鬼子的人!”
沈老大问:“那叫什么监视?”
佛爷道:“可是我们却知道鬼子在活动,因为鬼子都带着灯,灯光很亮,我们看到灯光在水中移动,自然可以知道鬼子在水中活动。”
沈老大没有说什么,在不能太接近的情形下,这样的方法,是唯一的方法。
佛爷又道:“事情是突然发生的,突然之间,所有的灯光一起熄灭,眼前成了一片漆黑,我们还认为是自己的行藏被发现了,更是在水中不敢动弹,但是过了好久仍不见动静,就知道事情有点不对了。”
佛爷的忆述,和后来山下久昭的记述,是相吻合的。佛爷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后,便派人浮上水面看去,看到在小船上的日军很是着急,显然也知道发生了意外。接着,就看到小船上的日军也下了水。
那时,在水中的佛爷等人,也看到了乙组潜水员下水,灯光闪动,在水中移来移去,可是,只是极短的时间,眼前陡然一黑,又什么都看不见了离下水最多只有两三分钟时间。
所有浸在水中的人,包括佛爷在内,在那一刹间,心中的吃惊,真是难以言喻。
置身在漆黑的湖水之中,就在视线可及之处,竟连连发生了这样的怪事他们都知道并不是鬼子手中的灯坏了,而是潜在水里的鬼子出了意外。大家同在水中,发生在鬼子身上的不可测的意外,自然也可以发生在他们身上。
所以,在那一刹间,竟然发生了在佛爷的部队之中,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不等佛爷下令,几乎所有的人都纷纷自行浮上水面。
这种情形,令得佛爷在事后痛心之至。当他和沈老大对话时,仍不免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道:“真没想到这些人跟了我那么多年,却个个全是胆小如鼠,贪生怕死之徒,真叫人失望透了。”
沈老大缓缓摇头:“不能这么说,我相信他们不是贪生怕死之人。我看,若叫他们冒着枪林弹雨,冲锋陷阵去,他们都不会皱眉。问题是,当时发生的事太诡异了,已经超出了人力和自然力量的界限,是超自然的力量,或是和不可测的妖魔鬼怪有关。这种超自然的
力量,决不是人力所能抗拒,不是一个人不怕死,去拼命就可以有结果的。所以,人人产生了不可避免的畏惧,是正常的反应,不必深责!”
沈老大的分析,令佛爷长叹一声,苦笑道:“别的人倒也罢了,可是色和气也是如此,他们竟然不告而别,逃走了,这才真令人伤心。”
沈老大也不禁无话可说,因为这时,沈老大也不知道色和气在湖中另有遭遇。佛爷也不知道,只当他们也和别人一样,争着浮上了水面,又怕责备,所以就逃走了。
酒财色气四人都是佛爷自小养大的,发生了这种情形,自然令佛爷痛心之至。
当时的情形是,在一阵混乱之后,在水中只剩下了三个人:佛爷、酒和财。
佛爷勉力镇定心神,向酒、财打了手语,三人齐向前游出了一阵,湖水静极、墨极,他们这才出水。
佛爷并没有责备任何人,只是在发现色和气不见之后,发出了一阵可怕之极的叫声。
佛爷一下子就认定色和气是逃走了,但是酒、财却有不同的看法,他们道:“佛爷,他们……会不会在水中出了意外?”
在这种情形下,“意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就是说,色和气和日军一样,也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佛爷瞪着眼:“他们一直在我旁边,若是有什么变故,何以单不见了他们两人?”
酒财色气四人一起长大,酒、财还是不相信色和气会因害怕逃走,但佛爷盛怒之下,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咕哝了一句:“也没人看到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去的!”
为了他们这一句话,佛爷质问了所有当时在水中的人,有没有人见过色和气何时离去。当时,由于人人心中紧张,都只顾了自己,没有顾到他人。只有色和气的部下,一致说色叫各人在原地别动,他去找佛爷有话说,气是看色游开去之后,追上去的,两人游出没多远,就因为湖水阴暗,就看不到他们了。
同时间,则是在第一批日军潜水员的灯光消失,第二批的潜水员下水之后。
那至少说明,色和气不是和别人一样,是在第二批潜水员乙组也突然消失之后,才不见的。可是佛爷却不肯听,反倒道:“这说明他们两人比别人更胆小,早就溜了!”
佛爷硬要如此说,酒、财自然也无可奈何。佛爷又道:“从此之后,谁也别再在我面前提起他们两个!”
佛爷说得出做得到,所以沈老大问起何以四大金刚只剩了两个时,佛爷铁青了脸,并不回答。
当他们了解到上述的情形后,心中不禁疑惑之至。因为在山下久昭的记述中,他们确切可以知道色的下落。色不知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捉住了山下,并和山下发生了感情。
色爱上了一个日本鬼子,当然是杀头也不敢再去见佛爷,她后来跟随山下久昭到了日本,改名山下色之,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
奇怪的是,在山下久昭的记述之中,竟然没有半句提到色是在什么情形之下,捉到自己的。
山下的记述只说:“曾问过色,我是如何成了他的俘虏的,但色却不说,并且声称,若我一定要问,他就消失,我再也见不到他。我不愿失去他,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再问。反正因此我有了一位好妻子,已心满意足,又何必为往事多费神。”
他一个“不必为往事多费神”,那么这件事的发生经过,就成了一个谜。
还有一件奇怪的事,气去了何处?
气和色一起离开,色捉了山下,山下却从来没也没有见过气,那么,气又遇到了一些什么,下落如何呢?
这两个谜团似乎都不应发生,但是偏偏又不合情理地发生了。
转过头来,再说山下久昭和色。色不忍把山下交到佛爷的手中去,但要他放了山下,让他回去归队,自然也不能神不知鬼不觉,同时,此际他又产生了一种极度的依恋之感,不舍得离开山下。
山下看到他在犹豫,便叹了一声:“你我是敌人,但是你我都无意与对方为敌,只要我们和过去断绝关系,那敌对关系也就不再存在了!”
色定定地望着山下:“说来容易,如何去做?”
山下大着胆子,伸手握住了色的手,把色拉到身边来,沉声道:“我们这就离开此处,远走高飞。”
山下久昭在他的记述中,在这一部份有一段颇为特别的心声剖白。
他说,他一伸手把色拉近自己的时候,左手自然而然向身上所藏的那柄匕首摸去。在那一刹间,他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只要匕首一出手,一定可以把色一下子刺死在他的怀中。
可是,当色的身子其软若绵的靠向他,秀丽的脸庞离得他极近时,他看到了色双眼之中的真诚和情意,在那一刹间,山下改变了主意,立定了决心,要和色共度余生,确如他刚才所言,要把过去的一切全都忘记。
需知道其时,山下只知自己“被俘”,并不知道整队人发生了什么事,能在刹那之间,有了这样的决定,对于一个出生于军人世家,自一懂事起就接受军国教训,把军人的名誉当件生命第一要务的人来说,那真是惊天动地的反叛。
使得他有这种反叛行为的,竟是一个全然处于敌对地位的陌生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