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魔物杀回天界……我神力溃散，便只能躲进六重天深处的混沌。”

“天地间每一处都是我的身躯所化，我自然可来去自由，只是六重天被封印与外界断绝联系，灵气停止流通，我身在其中，亦无法控制，只能看着地底魔界小妖受三尸感应，偷取神力加持，竟可突破女娲封印，流窜到此。”

荒漠之下千丈骤然撕开裂口，虽然仅有瞬息，却仍有魔物钻了出来。

“我曾亲眼见过黄泉下的女娲骸骨灵脊，大魔困在魔界，并不能越雷池一步。”张尺素问道，“为何仅凭着三尸虫，就能把它们召来廓天界？”

“三界五行六道……都脱胎于我，怎么可能绝对隔离呢？”声音意味深长地笑了，“它们虽然各自为界，却又暗暗相连……”

“就像一只虫如果自你脚底钻入，终有一日，它也能进入你的脑子，对吗？”

“……”张尺素沉默了一会儿，道，“既然十方世界，不过都是你身体的一部分，那区区心魔，你就不能自己解决吗？”

“我与他本是一体，不过此消彼长，永不能消亡。”

“就像你们人类，自杀容易，可若不得不活着与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对抗，又该如何？”

“那心魔如今掌控上界，下一步就是把三界六道纳为己用……”

张尺素站在池水里，听完这长篇大论，忽然笑了：

“你说谎。”

“元尊，您相信他？”

“人类，从来都是一个奇妙的存在。”混沌里声音回荡，“他们渺小、无用、自私……但有些时候，又奇异地无畏、勇敢。”

“他们身上，有一种仙神都没有的东西，或者说，执念——责任。”

“人，虽然大多数只能活几十年，他们眼里却看得到生前万年和死后万年。”

“所以他不会眼睁睁看着天梯耗尽人间灵气，把人间毁于一旦的。”

黑龙沉默一会儿，道：“但是，如果他终生不出廓天界，待在龙君身边，人间涂炭也实在与他没有什么干系……他魂魄长生，只要天梯不断，自可好好活着……”

“修剑的人，不会当缩头乌龟，更不能委曲求全。”声音似乎呵呵笑了，“青莲观那几个飞升的老东西什么下场，你忘了吗？”

“……”黑龙叹息一声，“您说的是。”

“你说谎。”张尺素站在归墟池水里，像是已经习惯了疼，并不再觉得煎熬，“你说的心魔，阿苍，目生重瞳，而你这里。”他点了点塑像的头：“眼睛很正常。”

“创世神的血咒，我不相信会有什么杂七杂八的原因，让它一次次不能强制生效——这天地都是你造的，你怎么能被它们影响？”

“古代讲重瞳是帝王之兆，圣人才会有；现代社会呢，讲重瞳是白内障，一种眼部畸形。”张尺素收回手，道，“如果这混沌里双面人像是你与他的本体，为何这人像上眼睛正常？如果断了手的那半面是你，另外半面理应是阿苍……他又如何会手结伏魔印？想不开要镇压自己吗？”

“你说来说去，无非想让我带着戮阴阳去砍了天梯，但按你所说，天梯断了，血咒就算完成，我会搭上小命。”

张尺素笑了笑：“创世元尊这样的大神说话也遮遮掩掩，百般隐瞒，我区区一个凡人，刚跟媳妇重聚，实在不想死，你便强行驱动血咒试试看如何？”

归墟水波澜起来，似乎彰显了主人的怒意：“小小修士，何来胆子这样说话！”

“我这人天生冥顽不灵，除了喜欢的人，谁讲大道理我都不爱听。”张尺素不为所动，“你究竟是心慈手软数次放过我，还是力量有碍无法驱动血咒……只怕，未必是你讲的那样冠冕堂皇吧？”

“依我这小小修士所见，此刻我站在这里连灵力都被封的情况下，你也杀不了我。”

“是不是？”

“我想，通俗点讲，你这种情况，大概算是个重病患，全身机能运转失灵，自己都控制不了，类似高位截瘫半身不遂那种。”

“所以三界通道出现错乱，女丑来了廓天界，这里的荒漠蔓延，恶鲛、异化的毕方比比皆是，连三尸虫都敢在你眼皮子底下盘踞。”

“你想让我帮你毁了天梯，何必故弄玄虚，想让我感恩戴德，心甘情愿去送死？”张尺素凉凉笑道，“现在连小孩子都不信这种圣贤书上的故事了。”

“但我想跟你谈个条件。”执剑的青年望了望空荡荡的祭坛，“你答应，那一切好说。”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