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寒江心底一震,正要掐诀——
几乎就是同时,原本静寂若死的寒潭中忽然蹿出一条水链,顷刻间缠住了林寒江,猛地将他拽入了潭水的漩涡里!
涌动的潭水如同吃人的恶兽,并不把渡劫期的大能放在眼里,仿佛再厉害的修士,在它面前,也到底还是脆弱的人类,未经飞升,不值一提。
“……啊……”祁所雅眼底通红,片刻后竟然流出了两行血泪,“师……师……”
他浑身颤抖,如同痉挛,眼看就要濒临奔溃,一直牵制着他的力量骤然放松,祁所雅猝不及防地瘫倒在地,以手为支撑想往潭边爬,可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只能徒劳地在地面磨蹭出一团团血印。
“混账……混账!!!”他也不知道是哭是怒,嘶哑着朝空旷的四周吼道,“你何不杀了我……你何不杀了我!!!”
“呵呵……师父,你这么好,徒弟怎么舍得。”潭水咕噜咕噜地冒出气泡,也不知道那水面之下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有闷闷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积攒了这么久,再吞了林寒江的灵力,总算能勉强修复好我的身体,妙……妙啊。”
“那些九天之上的蠢货……哈哈哈哈,我都等不及要回去报仇了。”
“师父你放心,我会带你一起上九重天的,你帮我杀了林寒江,我让你不度雷劫直接成仙,如何?”
“杀了我……杀了我!”祁所雅痛无可宣,抠紧了手下的泥土,“我只恨与师尊当年……一时心软……救你……”
“不救我,你们能修得成天梯?”阿苍哈哈大笑道,“你道天梯为什么断了?那是因为我被赶下来了!哈哈哈!!九重天上的元尊根本不想修复天梯,只有你们,和我想要天梯!”
“修好了天梯,我就能回到九重天上……呵,当年把我当垃圾一样的蠢货们,我真想看看他们怕到扭曲的嘴脸啊。”
“我也会……将他们一一丢进归墟池,让他们尝尝生煎活剥般的滋味儿!”
“荒谬……九重天界永恒极乐之地,岂容你如此亵渎!”祁所雅嘶哑斥道,“你算什么东西!”
“我算什么东西?”潭水之上,渐渐凝聚出了一个成人的身影,形貌透着危险的意味,与之前看起来软弱可欺的阿苍并不十分相似,唯有一双幽幽重瞳如故,“早就说过了啊,师父,我可是神啊。”
“或者说,哈……我是神的一部分啊。”
“轰隆隆!!!”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是这阵子笼罩青寰山顶的黑雷再次攻击起来——而因为林寒江的消失,封山大阵显现出了裂缝,开始摇摇欲坠——
阿苍冷笑一声:“蚍蜉撼树,这点程度也想毁我?”
“……这……这是什么?”张尺素刚刚落在青寰山脚下,就被眼前景象惊得后退了两步,心头巨震。
到底,他在梦魇里所见所闻,终不及眼前人间恶狱。
月河依旧蜿蜒,只是其中溢满了断臂残肢,山脚下的村镇已经破败无人,只有三五零散食人的尸僵徘徊不去,互相遇到了,就是毫无意识地一顿撕咬。
往上望去,高耸入云的青寰山笼着一层发红的屏障,外围仍有滚滚黑雷袭击,撞击间天地震颤,惊心动魄。
手里的长剑嗡嗡震动起来,似乎心有所感,欲铮鸣出鞘,见血方休。
张尺素定了定神,想起临行前白泽所说的“人间大乱起”,让他有个心理准备。说的人语调平平淡淡,可这简单的几个字里,又蕴藏了千万里山河人间多少动乱祸事,凡人的一辈子、甚至几辈子……就这样被毁灭殆尽了。
说到底,上界的神佛,怎么会懂凡人的悲喜呢?
他们怎么可能懂呢?
“轰隆隆!!”忽然响起的雷声打断了张尺素的走神,只是那轰鸣的雷声中,似乎还夹杂着刺耳的哀鸣尖叫,令人闻之惊惶。
再不犹豫,张尺素提气而起,朝着山顶的青莲观而去。
他在倒塌的山门前落地,泛着红光的屏障近在咫尺,张尺素提着剑朝里走了两步,发现再难前行——那屏障恍若实质,将他隔绝在外,不允许踏入寸许。
张尺素心生疑惑,哪怕是林寒江最高等级的封山大阵,也不会拒绝青莲观弟子的出入,更何况他是掌门嫡传的弟子,绝不可能被这样拒之门外。
正在此时,眼前的屏障上流动的波纹晃过张尺素的眼前,张尺素冷眼一瞥,发现那竟然是一张人脸!!
他后退两步,仔细看了看,终于发现了这封山阵的诡谲之处:
漂浮于屏障壁上的,赫然是无数张扭曲、无声哀嚎的人脸,而那其中,甚至还有他所熟识的……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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