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呼喊声把张尺素从一团混沌中硬拖了出来,他有些茫然地张开眼,视线里放大的几张纠结的脸差点把他又给吓昏过去。
“……都躲远点,挤一起煮饺子吗?”张尺素糟心地揉了揉额头,坐起身来,只觉得脑子里似乎多了些看不清的片段,但仔细去想又想不出,只得放弃,“白久呢?”
“白先生消失好几天了,我们都没见过。”藤黄焦急道,“居士,伏龙山一直在震,你没感觉到吗?”
“……”张尺素乍然醒来,藤黄不提,他还真没感觉到。
“师父……你额头上那是?”蒋藏弓眼尖,讶然,“原来不是个圆点吗?”
“怎么了吗?”张尺素伸手摸了摸,没有任何异常,索性掀被子下床去照镜子,“这个朱砂印打我有记忆就带着,难道还会突然变个形……吗……”
尾音戛然而止。
额心处,原本生着一枚血红朱砂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粗看像是一个半圆,仔细看来,却是线条有起有伏,甚至还能分出头尾。
这是什么鬼东西?
泽漆怔怔地道:“这个图案……好像龙啊?”
正说着,原本尚算稳定的山体震动忽然狠狠一颤,蒋藏弓站立不稳,立刻扶住了房门:“是不是又要地震了啊!”
张尺素也没空管额头上的东西是什么形状了,一把抓起戮阴阳就跑出了屋子:“你们几个都不要出不知观!”
等到张尺素出了笺竹堂,才发现那日在镇龙塔的感觉又出现了——强大的灵力重压下,他既掐不出符咒,也没法飞天遁地,只好一路跑向临仙台。
临仙台那块长石在剧烈的震动之下竟然还没掉,依然摇摇晃晃地杵在原地。
而远处海边的景象,远比不知观这边要刺激得多了——镇龙塔已经倒了,狂怒的大海掀起了数十米高的巨浪,一层层拍打着山体,阴霾的天空中电闪雷鸣,激雷一道一道劈在镇龙塔附近,让原本已经碎裂不堪的地面越发成了一片焦无。
相形之下,不知观所在的山头,这一片小空间,就像被什么保护起来了一样,除了没有被海啸、地震波及,甚至于还在摇晃着上升!
是的,张尺素终于搞明白了泽漆他们说的“一直在晃动”是怎么回事,因为这一片地方,恍若被包裹进了一个坚固的结界,与整座伏龙山切割开来,不断地抬高,成了这灾难之地的唯一一座安全的孤岛。
“轰隆隆!!!”
不堪蹂-躏的山体、大地崩裂开巨大的裂缝,在暗黑色乌云翻涌的天地间,张尺素站在临仙台的高处,怔愣愣地看着一道银白色的影子自下而上,飞过了天幕。
熟悉的长啸声充斥在山海之间,应和着海浪、惊雷,应和着这世界坍塌的惊心动魄,涌进张尺素的耳朵里,逐渐化成了久远久远的声音。
“我叫张尺素,你叫什么名字?”
“白久。”
……
“欲寄彩笺兼尺素,白久,这句诗是不是很好?”
“好。”
“那我给你起个字吧!在人间,字都是给亲密的人叫的!你看我的字叫早晴,你叫笺竹好不好?”
“好。”
……
“我、我喜欢你,我给你当那个……那个双修道侣啊?”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
“小晴,你想要长生吗?”
“不要,我要你。”
……
方寸之外的大海怒涛中,有远古神祇自山底出,身如白练,声似长风,怒目圆睁,爪底有风云,须髯如霜花。
真龙一朝随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巨大的九爪白龙绕着不知观那小小一团飞了一圈,最后将头颅停在某处,把鼻尖靠了上去。
张尺素站在临仙台上,抬手,隔着结界壁触到了那神物的呼吸。
漫天的惊雷怒涛,黝黑如妖的天幕此刻都成了陪衬,他听不到任何声音,甚至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
万物静默,唯此心惊涛骇浪,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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