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还思考过的事,有时候在睡醒之后就会被遗忘得一点儿影子都不剩。余夏生总算睡醒了,而当他睁开眼的那一刻,他脑内一片空白,仿佛被灿烂的阳光照傻了一般。
于秋凉没拉窗帘,卧室里还开着窗,余夏生冻得一哆嗦,连忙缩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只大蚕蛹。小黑猫蹲在床头柜上,拿他们的衣服做窝,见余夏生醒来,它立马畏缩地向后退去,退至矮柜边缘,怯生生地不动弹了。
“它咋这么怕你?”于秋凉站在床边叠衣服,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在他头发上,把他的头发也染成了金色。余夏生打了个哈欠,蠕动着去凑近那只小黑猫,一边蠕动一边说着:“我怎么知道?它真是怕我吗?”
“喵——!”小黑猫惊恐地大叫起来,嗓音尖细宛若婴孩啼哭。它慌不择路,只知往后退却,结果一脚踏空,从床头柜上摔了下去。
“你干嘛!”于秋凉刚一抬头,就看到小猫掉下矮柜,登时怒不可遏,抄起手边的玩偶就往余夏生背上砸。余夏生裹着厚棉被,直接免疫他这点微不足道的打击,于秋凉无法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反而像是在给他捶背。
捶了一会儿,于秋凉就累了。他把玩偶随手一丢,坐在床沿继续叠衣服。那些上衣裤子在床上摞了一大堆,俨然一座小山丘。余夏生前几天把它们晾起来,由于工作忙顾不上,一直没记得收,直到今天,于秋凉发觉阳台上还挂了一大堆毛衣秋裤之类,才勉为其难地一大早爬起来去收衣服。
让懒人大早上起床收拾屋子,无异于逼迫他们自杀,不过于秋凉休息够了,就觉得早起不是那么令人厌恶。他弯着腰叠衣服,小黑猫在他脚边蹭来蹭去,余夏生半睁着眼看了他一会儿,忽然裹着被子坐了起来,万分震惊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八点。”于秋凉心不在焉,继续叠衣服,“我已经叠俩小时衣服了。”
余夏生无暇顾及他为什么花了两个小时在叠衣服这件事上,老鬼只关心他为什么八点了还不去上课。今天明明是周一,为什么于秋凉还能这般悠闲?难道他现在逃课,已经如此光明正大,不怕受人指责?
他盯了于秋凉一会儿,踌躇着准备开口,于秋凉却先受不了他审视的目光了。于秋凉拉开衣柜,把衣服分门别类全放进去,背对着他没好气地说:“今天元旦,我们放假。祝你元旦快乐。”
原来他没逃课。余夏生放心了,仰面朝天倒回床上。今天是公历新年的第一天,按理说大家都应该在家好好休息,但是余夏生的职业注定了他一年到头都没法好好休息。他后脑勺沾到枕头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放在枕边的电话就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小黑猫原本安逸地趴在椅子上,一听到这铃声,立马又乍起了毛。
同样炸毛的还有余夏生自己。现在刚刚八点,他还想多躺半个小时,但没想到杜小园这般吝啬,连半个小时都不肯施舍给他。他一手抓起手机接听电话,一手去够床头柜上的衣裤,于秋凉被他这猛虎下山的气势所震慑,战战兢兢地紧贴衣柜门站立,生怕耽误了这位大爷工作。
直到余夏生洗漱完毕,把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的那一刻,于秋凉还没从震惊当中回过神来。他满脸惊恐地看着余夏生,感觉对方就像是一阵可怕的旋风。名为余夏生的旋风刮走了床头柜上的衣物,刮走了地板上的鞋,刮进了卫生间,又刮到了大门口。于秋凉抱着小黑猫,从卧室里探出头,惊疑不定地望着他,问道:“你这会儿去上班?都元旦了,你们就不能放一天假吗?”
“成年人永不放假。”余夏生弯着腰,蹲在地上换鞋,过了半晌,他想起什么似的,便说,“最近不要去公园里转了,那边打架打出人命,害死个过路的小孩。”
“又是小孩……”于秋凉把猫往怀里搂了搂,“多大啊?”
“不到十二岁?小学的孩子,反正还没上初中。”余夏生换好鞋,又和小旋风似的吹了出去,于秋凉问他几点回家,他没听见。
看他这急匆匆的样子,估计今天又顾不上给小黑猫买猫粮。于秋凉没了办法,只好回到卧室里慢腾腾地换衣服,准备叫上宋词然一起出去晃荡。
于秋凉换衣服,小黑猫就傻乎乎地蹲在一旁看。它那一双眼圆溜溜的,又无辜又可爱,于秋凉越看越喜欢,伸手在它脑袋上揉了好几下,也舍不得和它分开。小黑猫喵喵叫着,钻到了他的大衣兜里,露出两只尖尖的小耳朵,时不时抖动一下。
衣兜里还是有些冷,于秋凉换上鞋,一边和宋词然聊天,一边把小猫从衣兜里捞出来,放到了自己胸前。他的毛衣前胸处刚好有个口袋,以前他觉得这设计很蠢,但这愚蠢的设计,今天却方便了他带小黑猫出门玩。
宋词然嫉妒心重,尽管于秋凉给他打了电话,他仍然拒绝相信于秋凉捡到了一只猫,他宁愿相信对方买猫粮是心血来潮,想换换口味。不是说有些人真的会吃猫粮或者狗粮的吗?为什么于秋凉就不可能是这样的人呢?宋词然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他认为于秋凉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猫。
事实证明,他是被嫉妒心蒙蔽了双眼。于秋凉的确是有猫的,这回好友没欺骗他。宋词然嗷嗷叫着,不住跳脚,他几次想伸手去揉那颗小小的猫脑袋,却因为乍一看像是袭胸而作罢。于秋凉竟然把猫放在胸前的口袋里,这明摆着不让他摸。宋词然眼里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快要把于秋凉的毛衣烧出一个大洞,于秋凉翻了个白眼,把拉链往下拉了拉,让小猫露出脸。圆圆的大眼睛转了几圈,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世界,宋词然只觉心脏被一箭射穿,他知道这就是恋爱的感觉。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宋词然很想养只小猫,可他永远也碰不见猫,于秋凉养猫的意愿并非那么强烈,却偏偏身边珠环翠绕,各种各样的猫都来亲近他。不光是猫亲近他,狗也一样,宋词然坐在小板凳上,只觉得于秋凉这种人简直没有道理降生于世。
小黑猫不挑嘴,给它什么它就吃,兴许是流浪惯了,没有娇贵的毛病。不挑食的孩子很乖还很好养活,于秋凉对此很满意。他和宋词然一左一右把小黑猫夹在中间,围观它吃饭。小黑猫可能是饿坏了,头也不抬,狂吃猛塞,于秋凉见势不妙,连忙把它提走,省得它毫无节制地进食,把自己的肚皮撑破。
大概是年纪太小,所以有点儿傻。于秋凉揉着小猫的肚皮给它顺毛,小猫在他腿上发出了惬意的呼噜声。
“让我摸摸,让我摸摸。”宋词然搬着小板凳,涎着脸往于秋凉身边蹭,其状犹似痴汉。于秋凉看出他心怀不轨,但是没有说话。
逗猫逗了一会儿,宋词然就开始实施他的计划。他旁敲侧击地问道:“你哥哥是不是不太同意你养猫啊?我觉得你平时也该勤快一些,自己打扫打扫房间,洗洗衣服拖拖地什么的。”
“你有屁就放,整那些拐弯抹角的干什么?”于秋凉笑了,“我哥不同意我养猫,你爹就同意你养?”
宋词然他爹当然是不同意他养,但他如果真的把一只小猫带回家,他爹绝对不会把猫扔出去,让其自生自灭。天寒地冻,滴水成冰,这种时候让一只小猫流落在外,就算是宋词然爸爸那种暴脾气,也做不出这种事。于秋凉眼睫微动,他想起自己的父亲。于秋凉的父亲比宋词然的家长还要暴躁,可他同样不会伤害小动物。
“我要是把它带回家,我爸不同意也得同意。”针对于秋凉的质问,宋词然只能这样回答。听到意料当中的答案,于秋凉嗤笑:“你爹舍不得把猫扔出去,回头他就把你扔出去了。”
宋词然一时无话,他爹确实干得出来这样的事。
沉默片刻,宋词然犹不甘心,他再次开口,企图攻破于秋凉的心理防线:“那你就不怕你哥为了这猫过得舒服,把你扫地出门?”
“我哥挺好的。”于秋凉朝他咧了咧嘴,“我哥对我可好了,你不要试图挑拨我们的关系。”
他稍作停顿,又说:“你少打我家猫的主意。”
既然于秋凉都这么说了,那就代表他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养这只猫。宋词然知道好友不是养猫养到一半就把它抛弃的那种人,所以,他虽然不甘心,却也没再多话。不过,他不针对小黑猫的事多说,就要来针对于秋凉了。他逗狗逗了一会儿,突然抬起头,不怀好意地说:“我觉得你连自己都还不太能照顾好,你哪儿来的本事照顾猫?”
要是换成别人对于秋凉这么讲话,于秋凉早就一个大耳刮子招呼上去了。然而宋词然是宋词然,他和“别人”不一样,于秋凉已习惯了他的作风,他嘲讽于秋凉,于秋凉再嘲讽回去就可以了。
可这一次,于秋凉不打算开嘲讽,他觉得彼此攻击太过无趣。他挠了挠小黑猫的后颈,对着宋词然笑了笑:“不会的事,学着学着不就会了?”
“嗯,你要是学数学的时候也能有这样的心态,你数学成绩早就不知提高到哪里去了。”宋词然认真地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