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划过一丝不安,只是半秒,我就迅速地做出了反应,道:“是啊,不过我就是个远方表亲,从小借住在方府里,长这么大没出过门。没什么特别的。你没听说过也正常。”
轻描淡写的几句话,既不显得故意隐瞒了身份,又足够坦诚,加上方承陌的过去几乎是一片白纸,想来他不会有太多疑虑。
宾以寒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这般沉默了片刻,我百无聊赖地双手托腮,盯着脚下铺着的毯子出了神。
——这样好的聊天机会,我却一时词穷了,又不敢看他,只能看着车厢里的地毯。
也许是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已经超出了我的期望,我甚至有些怕了,怕会不会表现过了头。会不会进展太快?会不会太过亲近?他会觉得我是个轻佻的人?
没有交流的时间,过得可真漫长啊。
“陌儿。”
“嗯?”
过了半晌,我听见宾以寒突然开口叫我,顿时一激灵。
难得他主动喊我一次,是不是他刚才一直在看我?他要说什么?
我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运转过快,要烧坏了。
那双墨一般沉郁的眸子在我看向他的时候,迅速地移开了视线。他的表情同平时稍微有些不一样,像是在犹豫着什么。
我有些茫然,顺着他的视线垂头望去,见他方才看着的,似是我露在袖子外边的左手。
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细细的红绳,再望向他时,却只见到他目光清明,半点方才的动摇也无。
“无意冒犯,只是见世间女子大多喜爱珠玑金玉,偶然看到你手上这根红绳,觉得有些新奇,不免多看了几眼……”
见我一脸不解,宾以寒犹豫几番,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道。
原来是看我那根红绳么。
我挠挠头,笑道:“不过是贫苦百姓的一点装饰罢了,你看街上那些普通人家的女子,有几个戴得起珠宝的呀。”
他微微颔首,目光柔和:“是我眼界尚浅。”
“不至于不至于。”我连忙解释道,“喜爱归喜爱,只是我借住王府,不好意思花太多钱。我也喜欢的!我一直挺想往这根红绳上串个什么,玉珠琥珀之类的,只是没钱买而已……”
说到后面,确实不是为了安慰他,而是真心实意的想法了。我总觉得,那红绳上本应就有个什么,却可能因为一些事情不见了而已。手腕上浅淡得几乎看不出的那块偏白的肌肤,还有绳子中间那一小段偏浅的部分,都是最好的证明。
只可惜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仅凭着这点蛛丝马迹,除了在心里埋下一丝疑虑以外,其他的什么都做不了。
宾以寒神情微动,唇边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乌黑的眸深深沉沉,看得我脸颊发烫。
前世活了二十多年,我依旧没法控制美色在前时自己的反应,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女生似的,明知道自己一介普通人,跟神仙哥哥隔了千山万水的距离,却仍压不住胸腔里那点温热,总在不该悸动时跳得飞快。
“陌儿可否方便让我看一眼这根红绳?”我听到宾以寒这样喊
我,早就神魂颠倒了,他说什么就做什么,傻愣愣地抬起左手给他看。
他并未碰到我的手,只是低头打量了半晌,便示意我放下。
“怎么了吗?”我问道。
他只是微笑:“我想送你一枚红玉的串珠,就当是你费心为我解围的谢礼了,可好?”
“那多不好意思,我可没费心说什么,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刚才你又没说错什么,反倒是你太过自谦了吧。而且红玉的……太贵重了。”我下意识地推辞。
“无妨,只是觉得红玉和这红绳相映衬,很适合你。”他一双温润的眸直直地注视着我,让人完全无法拒绝,“这几日你若是无事,方便了便来找我吧。”
“……好。”只得应了下来。
并不是我不想收来自他的礼物。相反,任何他给的,都能让我欢喜上好几日。
只是不习惯从别人那里得到而不付出,总觉得是一份人情,若是拿不出什么相应的回报,心里总过意不去,老是惦记着。
“小姐,到端王府了。”
车夫适时的一声,打断了我纷杂的思绪。
我恍然梦中惊醒一般,应了声,有些慌乱地对宾以寒点点头,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脚踏上坚硬的青石砖路。那是独属于方府前门的一条无比干净平整的路,比城里其他大街小巷用的石料都要好上数十倍。
我没有立刻走进方府,而是转过身,几步迈到车窗边,“咚咚”地敲了敲窗沿。
帘子被掀起一角,露出神仙哥哥清俊绝尘的面容。
“此番多谢宾公子慨然相助,否则怕是到天黑,方承陌都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我提着裙角,轻快而不失从容地行了个礼。
他被我逗得失笑,忍不住微微弯了唇角,道:“不必多礼。”
我面上不动,脑子却转得飞快。
这番举动不是做给他看的,而是做给可能会看到这一幕的人。
守门的侍卫不一定会多言,但如果有人问起,必然会说出我是坐了个陌生公子的车回来的。
再者,谁知道是否正好有别的有心人在附近,不说我为何不跟方子蘅待在一块,单单是坐别的男人的车,就已经足够去告我一状了。
我不得不有所准备,既要做得无比自然,不让宾以寒产生怀疑,又能至少留下侍卫们这一大人证,证实我同这位马车里的“宾公子”或许只是迷途中偶然遇到的。
“那么,告辞了。”宾以寒同我对视了一下。我微笑着“嗯”了一声,背着手往后退开,准备目送他离开再回去。
旁边突然传来渐渐清晰的马蹄声,迅疾而轻捷,不待我反应过来便已经到了极近的地方。
一道低沉的男声响起,带着再熟悉不过的冷傲:“方承陌?你怎么没跟子蘅一起?”
我猝然转头,看见一身轻装的方且臻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一双剑眉不悦地皱起,双眸炯炯有神,里面满是毫不掩饰的疑虑。
“你这是穿得什么东西,花枝招展的给谁看?”
“这车里是谁?宾公子?”
一颗心直往下坠去,我藏在袖子中的手缓缓收紧,手心渗出了冷汗来。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