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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2/2)

李栖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李长延离开,沉默地看着贺兰玉欢直起身子,沉默地同她一齐往殿内走去。

眼见贺兰玉欢拎起裙摆,迈上第一阶台阶时,忽而侧头柔声说了一句:“若不能,便不能。”

李栖梧一怔,而后才在贺兰玉欢温暖的眼神里明白了过来,她仿佛是在回答她若海棠不能成活的问题,又仿佛是在指别的。

李栖梧默着想了一会子,才抬头跟上贺兰玉欢的步伐。

许久未入甘露殿,陈设仍旧没什么两样,只窗台和熏笼旁立了一些花植,蓊蓊郁郁的倒添了几分华彩。

贺兰玉欢随意在窗边坐了,微微提眉瞧早起的半局残棋,李栖梧抱臂瞧了她一会子,见她眉眼间并无郁色,便微叹一口气坐至她对面,抓着几颗棋子思量如何开口。

却是贺兰玉欢当先提了话头。

她食指同中指夹了一颗白玉棋,道:“自皇上登基那日起,我便作好了同他君臣相待的准备。只是……”

她摇头微微一哂,指头在空中顿了顿。

只是未料到这一日来得如此迅速。

李栖梧自然地在心里接了这半句,靠到一旁的窗棱上,抿了抿唇。她想起多年前贺兰玉欢将遗诏托付给她时那青竹弯折似的一跪,她说:“今日本宫向王爷叩首,往后吾儿便只跪天地,敬神明。”

原来,贺兰玉欢口中臣服李长延的诸人中,也包括她自己。

“磕”一声脆响,贺兰玉欢将棋子扣到纵横交错间。

李栖梧抬了抬眼皮,仍是道:“你总是如此冷静。”

贺兰玉欢的嘴唇略略一勾,露出一个含义复杂的笑容,而后抬头将素面迎上李栖梧,闪了闪眼波,最终转向窗外,幽幽叹了一口气。

在李栖梧的记忆里,她极少听见贺兰玉欢叹气,以至于这一声自贺兰玉欢的嘴唇里泄露时,她的惊讶多过于其他。

她听见贺兰玉欢说:“当初先帝将遗诏托付给我,我力求皇上登位,是不负先帝多年的庇护。”

贺兰玉欢顿了顿,又道:“而如今,先帝亲指的君主德不配位,

是先帝负了我。”

三言两语,将多年的纠葛说得简洁又通透,她的话语里没有悔意,也没有无奈,仅仅坦然地陈述了一个事实。李栖梧却在她的话头里牵走了思绪,若当初并非先帝同太皇太后执意要二皇子登基,若如今身在高位的是李长治,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李栖梧捉了一枚黑棋,在拇指和食指之间来回摩挲,她动了动唇线要开口,却见贺兰玉欢将方才的棋子提起来,横在指腹间,仿佛心知她所想一般,微微摇头:“但那个位置,你坐,也不成。”

李栖梧提眉,见贺兰玉欢如蜻蜓点水一般笑了笑,望着她道:“你不想。”

李栖梧想要出口的话悉数散了,她提起胸腔,轻轻地吸了一口气。片刻后将手里头的棋子抛了出去,落到棋篓里啪啦作响,她抬头郑重其事地望着贺兰玉欢,轻轻问:“我当年的承诺,做到了吗?”

不知为何,她抿唇望着贺兰玉欢,眼睛微微酸涩起来,她听见当初那个年轻气盛的姑娘,装腔作势地对贺兰玉欢说的那些要护她周全的漂亮话。

贺兰玉欢亦同她一样抿着嘴角,温软却绵长地望着她,眼眶微微发烫。她想了想,轻声说:“有一句,未做到。”

——本王要你倚仗本王,本王要将你推上高位,再安安心心地,同本王……

谈情说爱。

有的誓言分明只是聪明人的笑谈,可总有糊涂人将它记得清楚。

李栖梧喉头一梗,她咽下几口,别过脸将手指横在鼻端,终于说出了此行要说的话。

她说:“贺兰,我想离开了。”

她动了动鼻翼,望着棋盘上难解的死局,低声说:“我想离开宫里。”

她的指头挨个抚过摆得端正的棋子,好似挨个抚摸自己同太皇太后、范媚娘、李长延、越将离的过往。她瘦削的双肩难以承重地缩了缩,最后她的食指在空白处停下,她听见贺兰玉欢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好。”

这便是她同贺兰玉欢的告别,清淡得仿佛只是对了一回弈。她还有许多话未曾告诉过贺兰玉欢,比如她很久之前,曾想过带贺兰玉欢回蜀郡,她总奇异地觉得贺兰玉欢的白衣同蜀郡的山水十分相称,贺兰玉欢的笑意同傅茗的茶水,安陌的顽皮,也十分相称。

后来是如何失去了这样的想法的呢?她不晓得,因此也不必再说。

来甘露殿之前,她往书籍处翻了翻,那尽头藏着的便是太皇太后的罪己诏,她将指头落下来,松松地搭在书架上。

今时今日,她仍不想动用太皇太后的东西。

李栖梧回过神来,淡淡一笑,拢拢衣裳同贺兰玉欢道别。

金乌转了几个轮回,又是崭新的一日。这日的朝堂却不大宁静,秋风呜呜吹着局势的风波,势要将涛浪搅得更大些。

落地回音的大殿中央躬身站着兵部侍郎徐方,他花白的胡须密密麻麻地粘在脸侧,似麻雀覆盖周身的花纹。他端正地握着笏板,撩了一眼上头三位神色不明的当权者,继续方才的回禀:"安阳王本已溃败,却行窃国之举,于日前同关外西南部逻耶族勾连,反势渐起,连破昆姚二州,绕过蜀郡,取道柳州,再过一月,恐梧州不保。"

寂静如山,呼吸可闻。李栖梧面色沉沉地埋头听着,唯独在听见“蜀郡”时抬了抬下巴。

却是李长延道:“徐卿有何高见?”

李栖梧斜他一眼,将身子坐正了些。

徐方不紧不慢作了个揖,琢磨道:“回皇上的话。臣以为,区区蛮夷,不足为惧。只是安阳之乱,耗时已久,战事疲软,军士劳乏,更兼有粮饷不济,国库虚空,

民心涣散,百废待兴之忧。因此,依臣愚见,激励士气,振奋民心,一鼓作气而速战速决,乃是当务之急。”

李栖梧抬眸瞧他一眼,将食指指节撑着太阳穴,兴致缺缺地将眼神低下去,落在白泽玺光滑的皮相上。

徐方适时地停顿下来,留了间隙给群臣躁动时衣袍杂乱的摩擦声。不知是谁难耐地清了清嗓子,徐方才将袍子一撩,跪下请命道:“臣斗胆,请皇上御驾亲征!”

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几位年轻的臣子掌不住微嘶出声,倒吸的凉气禁锢在唇齿间不敢泄露。李长延的慌乱只一瞬,牢牢拧了眉,反问道:“亲征?”

却听礼部白大人出列道:“臣以为不妥,战场凶险,刀剑无眼,如今虽边境有乱,京师却太平,岂有天子移堂,置身险境之理?”

珠帘后有轻微的嗤笑声,李长延的耳廓一动,将前探的身子收回,侧身坐着,右手不自觉地安放在玉玺上。

徐方略微向白尚书转了转身子,辩驳道:“战事虽险,皇上却坐镇后方,安康无虞。再则,圣上年幼登基,有经天纬地之才,如今亲政在即,若得取军功,则英明于世,神武天下,诸侯百姓,北面称臣,莫敢不从。”

他的言语说得隐晦,却也足够李长延听明白。他自小长于垂帘摄政之下,文韬武略,百姓不知,如要亲政,民心所向乃重中之重。

只是,白尚书说得有理,刀剑无眼,尤其范氏一党如悬脖之剑,他若贸然亲征,如有三长两短,实在凶险。

他正举棋不定,听得沉默多时的左下方传来一声微哑的轻嗓:“本王去。”

李长延猛然转头,见李栖梧抬起垂了半晌的头,捏着腰间的络子穗儿,微微勾唇,笑道:“本王替君出征,皇上提前亲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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