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唐从母亲怎么认识那个叔叔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自己以后估计要和两个学霸哥哥同处一个屋檐下。
“哇噢,我想想就觉得很炫酷啊。到时候,我把你也介绍给他们,你们一定有很多话可以聊!”阮唐最后这么说,又意犹未尽道,“小洱,好久都没联系你啦,你呢,过得怎么样?还跟聂铠在一起吗?”
你过得怎么样?
我过得不太好。
肖洱声音轻轻的,说:“我跟聂铠分开了。”
“怎么回事?又分开了?!”阮唐说,“跟杨成恭有关吗?我听说他去你们学校做交换生了。”
“跟他无关。唐唐,过阵子,我想去北京。”肖洱说,“期末考试结束以后,你急着回家吗?”
“你要过来!太棒了!快来快来!我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去的!”阮唐激动起来,说,“我要带你去好多地方玩。你知道吗?我第一次去逛故宫,什么都不懂,看那些讲解都烦死了。我就想啊,要是你在我身边,肯定能把那些都介绍给我听……”
阮唐畅想着肖洱来以后她们要去哪些地方玩,结果华丽丽地坐过了站。
“啊啊啊!小洱我坐过站了!”发现以后她忙不迭道,“先不说了,我们晚点再从长计议!”
肖洱“嗯”了一声,面上带着久违的笑容,慢慢挂了电话。
如果可以,真想一直跟她生活在一处。那个活力四射的姑娘,让人看着就会觉得心生勇气啊。
肖洱与阮唐聊了整整四十分钟,所以,聂铠的电话一通也没打进去。
聂铠不知道通话为什么一直难以接通,焦急等待的过程中,他想起陶婉说的校园论坛。他从前没登过,也不知道肖洱的“事迹”早就被人发在了上面。
如今一页页翻阅,看着陌生人的莫名指责与谩骂,聂铠心里蒸腾起一股难以言状的怒气。
直到最后那几条映入眼帘……
聂铠捏着手机的指节“咯咯”地响,眼神暗了一度。
长腿几迈,他朝校医院的方向大步走去。
程阳去买了鲜榨西瓜汁。
回医院的路上,远远看见一个疾行的身影,那是他再熟悉不过的兄弟。
程阳心下一慌,也顾不得手里的东西了,骂了一句什么,飞快地冲了过去:“聂铠!”
临到了他身后,程阳一声大喝,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聂铠心里有气,听见身后传来程阳的声音,挥拳就向后方砸去。
程阳堪堪避开,不免一个踉跄,他厉声道:“你发什么疯?!”
聂铠:“程阳!你背着我都干了些什么?!”
程阳被吼得莫名,连日来积压的愤怒一起爆发。他揉身扑上去,一拳打在聂铠的下巴上,也大吼道:“聂铠!你还有脸问我,你都对肖洱做了些什么?!”
聂铠听见肖洱的名字,晃了晃神,被程阳一把揪过衣领来。
两人鼻尖对鼻尖,程阳压低了声音,说:“聂铠,你适可而止吧,放过肖洱!”
“你把话说清楚,那帖子是谁发的?她真的去堕了胎?你怎么会跟她在一起?!”聂铠不依不饶,反手揪住程阳的衣服,怒气冲冲道,“你让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
程阳蹙眉,从他的话里捕捉到自己不知道的信息。
“什么帖子?”
程阳也是那帖子的“受害者”之一,聂铠姑且相信他毫不知情。他伸手掏出手机,递了过去,没好气道:“自己看。”
两人都放开对方,但谁也没理谁,各自坐在校医院门口的长廊上默不作声。
程阳快速地浏览着帖子,直到拉到最后,怒不可遏地吼了一句:“这是谁发的?!”
聂铠在等待程阳看帖子的过程中已经慢慢冷静下来,他的手撑着头,低声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孩子……”
程阳把手机丢回给他:“肖洱不想让我告诉你。为了这事,她差点没疯了。”
聂铠微怔。
“你知不知道,这孩子不是她打掉的。”
程阳没料到自己在跟别人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竟然会替肖洱感到委屈,他哑着嗓子,说:“圣诞节那天你还记得吗?她也从楼梯上摔了下来,跟陶婉一起。后来……”
程阳没想刻意渲染情绪,是怕自己把控不住。于是只好极简约地,将自己为什么会把肖洱带来校医院以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了聂铠。
但平铺直叙,这事实也格外残忍。
聂铠脸上结了一层冰霜,没半点表情。
男人在心痛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往往就如此迟钝。
“我猜,她原本是想瞒着所有人偷偷把孩子留下来,可是没留住。”程阳苦笑,说,“聂铠,她还清了吧。她现在身败、名裂,一命抵一命,该还清了吧。”
聂铠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站起身。他的身形有一丝摇晃,迈着步子往医院大门走去。
“站住。”程阳上前拦住他,“她现在情绪和身体状况都不稳定,你不能见她。”
“我想看看她。”
聂铠失神许久,突然嘀咕了一句。
“聂铠,你们还纠缠得不够吗?”程阳大声道,“还是说,你要逼死她才甘心呢?”
“我没想纠缠。”聂铠说,“我从没想过要跟她纠缠!”
他的脸上显出痛苦的神情,恼怒地揪着自己的头发,说:“你不知道,我带陶婉打篮球、去图书馆、吃海底捞、坐大巴、去夫子庙……我就指望着,带她做所有我和肖洱一起做过的事,以后回想起来,这里才会没有那个女人的脸。”
“我就想把她从脑子里抠出去,憎恨、漠视,怎么都行,就是不要再跟她纠缠下去。”
“我忘记她,需要太久的时间。”他轻声说,“可记起来,一秒钟都嫌多。”
程阳没料到聂铠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凝视着聂铠的脸,说:“我只看得到,你仗着肖洱对你低眉顺眼,几乎是赶尽杀绝。”他顿了顿,又说,“平心而论,你真的觉得你母亲的去世,全部罪过都要怪在肖洱、杨成恭身上吗?”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聂铠眼圈发红,突然攥着拳头大声道,“我告诉你,就在你跟我说出这一切的那天晚上,我还对自己说,肖洱她有苦衷,我妈也有错!这件事只要能有一点转圜的余地,我就不会离开她。”
“可是呢?程阳,你知道她是怎么说的?”
聂铠将拳头砸在自己的心口,一下一下。
“她接近我,第一次是为了报复,第二次是为了赎罪!”
他表情难辨喜悲,低声呢喃:“没有一次,没有一次是因为爱我。”
不,她很爱你。可她的爱,绝望而沉重。
程阳的喉咙一哽,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
事到如今,再将爱恨牵扯进来,恐怕只会徒增烦恼。更何况……程阳暗暗捏了捏拳头。
聂铠终究不会是肖洱的良人。
“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想要留下这孩子。”聂铠苦笑道,“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想要留下我们的孩子。”
一个女人愿意殚精竭虑地谋划,为一个男人生孩子,还能有什么原因呢。
偏偏,他身在其中却不自知。或者,压根不敢猜测那是因为爱。
聂铠这么一个骄傲自负的人,落到肖洱跟前,却什么都不能确定。
程阳冷眼看着聂铠,半晌才说:“你起码要等她身体好转了,才能见她。”
聂铠的脚步缓下来。
“程阳,你喜欢她吧。”聂铠背对着程阳,说,“最初你找到我,跟我说起肖洱的时候,你就喜欢她啊。一直到今天,你还是没有如你所言那般,觉得她心狠手辣、城府深沉。”
程阳微愣,出神半晌。
“啊……”良久,他才承认道,“我仍旧觉得她心狠手辣,不过不是对别人,是对自己。我也依然觉得她城府深沉,可是她对所有待她好的人,都心生温柔。”
肖洱对别人的狠,从来都留有余地,就是对白雅洁,也是一步步被逼到了绝境,才有那致命一击。
但她对自己,不论是对学习生活的规划安排,还是对是非对错的贯彻,都严苛得令人咂舌。
聂铠的身子微微一僵,心口密密匝匝地缠绕着纠结的痛意。
这个世界上,不只是他一个人懂她。而且,那个人,还能毫无顾忌地陪在她身边。
程阳接着说:“聂铠,我当你是兄弟,所以这话我明着说了。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我都比你更适合小洱。”
聂铠无法反驳。
一场感情,落得如此下场,他们都无法再经受一场磨皮削骨的重逢。
所以各自放下介怀,各自找寻真正的陪伴与安慰,才是最应该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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