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冢笔直地将它撑在中间，而楠缩着肩膀，艰难地保持着靠近他的右臂而不触碰到的距离。落在脚边的雨点弹跳起来，她想要躲避时步伐就不稳地摇晃着。

身边的人时不时就会撞在手冢的右手上，然后又应激地挪开一点，直到肩膀暴露在雨水下时才停住。

这样重复的滑稽场面惆怅得令人想要叹气，他垂眼看过去。

“......靠着我也没关系。”

“唔。”

对方只是苦恼地抿着唇，将双肩缩得更紧了一些。楠不太喜欢与人肢体接触的事手冢早就清楚了，即使是自己，直到现在也还没有被豁免的特权。

他看着对方迟疑地走回自己身边，楠抬眼看了他一下，才又低下头凑近了。

手冢调换了撑伞的手，好留出更多让楠走进的空间。用左手握住伞柄时他有所迟疑地顿了一下，而在思绪稍微偏移的时候，楠的肩膀恰好贴到了他右胸口。无声的一下触碰，但又是好像什么钟或者鼓在他身体里被敲响了一样。

咚的一下，正好扣在心跳的那一刻上。

扰人的刺痛并未出现，能够有力的挥动球拍的左手却在此刻不由自主地发生了瞬间的颤抖。

他立刻回过神来。

矮自己许多的楠的发顶出现在视野角落的余光里，雨水的冷气中混杂着浅淡的花香。至近距离内存在感极强的另一个人的体温让手冢忍不住在意对方此刻的神情，但只要微微低头，楠头发上带着的气味便被风裹挟一样钻进鼻腔里。

......柔和的，散发着甜味的香气。

他几乎屏住了呼吸，让自己的面部朝向了前方的道路。

记忆中先前分别时大石温和的笑容从他的脑里一闪而过，手冢固执地抿起了唇，对眼前不存在的人的注视不予回答。

不是考虑什么旖旎的事的时候。

“走吧。”

他目不斜视，仓促地说。

不远处招牌显眼的M记亮着颜色温和的光，两人的视线同时落到那里，便无言地迈开脚步缓慢走去。

若是带有颜色、或是细密的布面，或许还能将伞下的空间与外界隔离开去，然而透明的塑料布就像不存在的气层，只是将落下的雨点弹开，而完全向外暴露站在底下的人的神情。

这样像是会被人窥探到什么的感觉让手冢愈加明显地绷紧了下颌，别在楠背后的右手为了尽量不触碰到对方而僵硬地稍稍抬起，无接触地从她的身后环过，拢在外侧。

他没有试图去看楠的表情，只是一直维持着这样别扭的姿势，短短几十米的路程好像比与大石在医院门口等待时花了更久的时间。走到店门口后对方推门的空档，手冢才在转身去收伞时深深叹了口气。

虽然还不到用餐的时刻，但似乎因为这场突然的降雨，店内并不冷清。他们找到一处角落里的位置落座后便无言地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楠才开口。

“你和大石今天是——”

手冢打断她。

“先听我说吧。”

“......唔。”

比平时更为严肃的语调让楠立刻闭上了嘴，只是挑着眼，直直地望着。

手冢推了一下眼镜，双唇在寻找辞措时张合了一下，才发出声音。

“大概在一个月前，我在练习时发现左手的肘部偶尔会感到酸痛。”

“最初我以为是因为增加训练量而产生的自然现象，但之后的状况并没有好转。”

他望向楠，后者的双眼些微地睁大着，一双浅色的眼笔直却不知如何反应一样茫然地回视，手冢偏过视线，从包里取出诊断书放在面前时，对方才跟着垂下头。

“......”

楠一言不发，但从微微闪动的双眼中手冢知道对方正在阅读。

就像那个时候的镜像。

他恍然间意识到。

自己带着迟疑地，只是被动地看着对方递来的病历，翻译成日文的外国语写就的医生的笔记，黑白中泛着灰蓝的相片。

然后，听她缓缓诉说。

对方僵硬地木然着的面孔抬起时，手冢的心情却不可思议地平缓下来。他甚至能够继续刚才的思绪，想到：自己那时想了什么呢？

因为楠的低落而无措地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因为意识到自己即将触到对方的内里而不受控制地鼓动着心跳；又因为她在提及过去时那样地举重若轻，而矛盾地感到难以释怀的疼痛。

因为明白那是自己仅仅只能从楠的叙述中得知的过去，而怀抱着无处疏解的忧愁束手无策。

他不希望对方经受那样的煎熬，但内心却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带着近乎喜悦的意味低语。

——楠会为他而担忧吧。

——就像曾经的自己那样。

尽管只在手冢的脑里停留了短短一瞬，这样恶劣的心思却真实地出现了。

但他不是为了设下这样的恶趣味的陷阱才对楠说这些的，手冢无论如何也没有刻意挑起对方负面情绪的意图，他很快解释道。

“我需要暂停网球的练习，不过其他的内容可以照旧——医生已经确认我的伤势并没有严重到无法痊愈的地步。虽然具体的时间无法确定，但应该能够赶上明年的全国大会。”

楠想了想，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最后她小声开口道。

“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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