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荻花题叶极力反对,可无情葬月就是不听,以沉默对峙到底一言不发。荻花题叶拿他没办法,于是他只能看向其余二人,说道:
“风,雪,你们劝月,快将血不染交回去!”
风中捉刀发话了:
“月,花说得对,你不能带着这口剑。”
玲珑雪霏也站了出来,她与荻花题叶擦肩而过。荻花题叶眼睁睁的望着她走到自己的身前,却看也不看自己一眼。这个狠心的姑娘只知道拦住无情葬月,却对他荻花题叶放任自流。
夕阳洒落在她飞扬的水袖上好似天边云卷云舒,荻花题叶是她袖上无意间掸落的一粒灰尘,她灿若星辰的眼中永远只有月,看不见花。
“难道你忘了岳伯父……”
荻花题叶忽然不想听见她接下来的话,可是自己的耳朵很不听话,心也是。女孩的轻声细语不停钻入双耳在脑海中徐徐回荡,每一句、每一字悬在刀尖上,卷在眼帘里,刻在他的五脏六腑内。
她能用三言两语写出最刻薄的字文,讥讽在这庸尘俗世中沉溺的他。
“岳伯父是怎样被邪气感染,才会……”
玲珑雪霏的眼底染上点点泪光,她知道如何将这幅皮相发挥到最大的价值。白色的披纱拢在玲珑雪霏纤弱的手腕上,沿着罗裙垂下,她的一举一动都透着楚楚可怜的柔弱感。荻花题叶看到晚霞描了一笔她的眉,夕阳西下时的暮光为她柔顺的长发披上一层朦胧的头纱,艳丽的就像嫁娘。
可美丽的姑娘不属于荻花题叶。
玲珑雪霏侧过脸,哽咽道:“才会……”
是了,雪她早就见过月的父亲了。是无情葬月亲自带着她,他们一同去见岳万丘。岳万丘非常关照雪,有谁家的长辈会不喜欢这样好的姑娘呢?她知书达理,年轻美丽,才华横溢追求者甚众,而他荻花题叶没有双亲在这道域毫无根基又哪来资格令她垂怜。
玲珑雪霏和无情葬月的对话还在继续。
“这是父亲拜托我的。”
“是岳伯父拜托你的?”
听他如是说,玲珑雪霏的脸上流露出愕然之色。
无情葬月与她解释道:
“他说,以后保管血不染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荻花题叶介入,说:
“他只是希望你以后能继承执剑师的职位。”
玲珑雪霏则抱有不同的看法。不过,她的目的是让无情葬月顺利离开道域,那么其余的条件都可以用来作为劝说的条件显示自己对他的深情。
“月,送回血不染,我们离开道域,好吗?”
玲珑
雪霏放**段哀求无情葬月回心转意,荻花题叶妒火中烧,谁又能拒绝这个一往无悔甘愿为你放弃所有的女孩?可无情葬月能,因为他背负着父仇。
他转过身,语出惊人。
“送不回去了。”
风中捉刀心里咯噔一下,追问:
“为什么?”
无情葬月答:
“送回,就要问罪。”
“你……”风中捉刀被他这一句堵得如鲠在喉,想了又想还是没有与他计较。既然无情葬月先斩后奏了,作为兄弟自己只能站在他这一边。
于是,风中捉刀叹道:“我们离开吧。”
“风……”
如此明显的袒护不禁令无情葬月为之动容,而风中捉刀只是对他摆了摆手,说:
“月讲的没错,现在剑宗一定发现血不染失踪,现在送回,他一定会遭受惩罚。他又是……”风中捉刀欲言又止,他看向另外两人,反问:“你们都知道岳伯父的事情,现在这种局势之下,将剑送回剑宗,剑宗的人会怎样想?”
玲珑雪霏接道:
“他们会认为,月是准备为父报仇才会偷走血不染。”
风中捉刀最后说:
“你们做决定好了,我们离开之后,就再也不能回到道域了。”
荻花题叶看向玲珑雪霏,问:
“雪霏,你真要跟我们走?紫微星宗现在还未卷入战火之中。”
荻花题叶说这话时突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却甘之如饴。
可惜他想要得到的,却是别人不屑一顾的。
玲珑雪霏摇头,神情坚定。
“那星宗就更没需要我的理由了。”
“看来你心意坚决。”荻花题叶叹息,他回顾来时的方向,感慨万千。
“道域,故乡,从此一别,再会无期。”
为了摆脱内战和自相残杀的未来,风花雪月四人,离开了道域。可天下之大,何方才是归处?他们的眼神都透露出迷茫,玲珑雪霏的心里却明确的想着一个方向。近乡情怯,她轻抚臂上的披纱猛然发觉自己的手心竟然浸出了汗。
“不如,去苗疆吧。”
她迎上三人的目光,如是说道。
四人来到苗疆寻到一处适宜居住的地方定居了下来,这里远离战火,荻花题叶将这处渡口命名为桃源仙境。而后他们各自依仗自己的本事,在苗疆创出了一番名号。这时的风中捉刀年少轻狂,凭借醉生梦死的刀谱留名苗疆。而无情葬月,谁也没能阻止他修炼傲邪剑法。
[你做的很好。]
[雪霏只是希望能够帮助到您。]
玲珑雪霏的手心中悬浮着一片雪晶,听到术法传来的声音。她强忍激动,声音表现的听起来像是一个被父亲夸赞有些羞涩的女孩。然而,她犹豫了半晌后问:
[只是,女儿真的要这么做吗?]
只听另一边的琅函天,不,应该说是改换身份的忘今焉深深叹了一口气。玲珑雪霏试探着压低声线,小心翼翼地问:
[父亲?怎么了?]
忘今焉有些无奈,劝说她:
[雪霏啊,你跟你的母亲一样,还是太重情。为父知道他们都是你的朋友,但事到如今,也该到了你决断的时候了。]
玲珑雪霏轻慢慢低下头,思索着。她的眉头轻蹙,似是在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其实,玲珑雪霏是在思考,她觉得她跟忘今焉的关系真是有意思极了。明明有血缘关系,事实上狼狈为奸的合作伙伴都比他们要
牢靠。忘今焉在心底看不起玲珑雪霏的重情,却又以父亲的身份利用玲珑雪霏的重情。他明知道玲珑雪霏为这份情所困,却不加以矫正任凭她沉沦自苦。因为玲珑雪霏很聪明是很好用的人,就因为她好用所以忘今焉不希望玲珑雪霏真的绝情,至少是别对他绝情,不然这样就意味着脱离掌控。两个人披着亲人这层光鲜的皮虚与委蛇,说出口的话尽是没有半分温度的谎言,他们都想利用彼此也都不想付出一丝真心。
而有些人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可以成为亲人,比如清晏和苍越孤鸣,无情葬月和岳万丘。
没错,无情葬月与岳万丘没有血缘关系。身为云梦,也作为一个大夫,玲珑雪霏第一次见到岳万丘的时候,她就知道他们并非是亲生父子。孩子与父母就算是长得再不相像,但从面部骨骼上看也会有相似的地方。大夫懂人体骨骼,玲珑雪霏还会蛊术与术法想要去取证简直不要太容易。至于她与忘今焉的这份亲情,掺杂了太多的利益水分,所谓的父女之情又有几分真?
不过没关系,她本就冲着利益而来也不是为了体验亲情。
[唉……若是你实在不忍心,为父也不想勉强你。只是雪霏啊,为父年事已高,还能这样谋划几年呢?为父原想着护你一辈子,总是要给你找一个好归宿……]
[不!雪霏可以做到的,您千万别这么说。]
[不勉强吗?]
[不勉强!为了您女儿可以做到。]
[好,你能这样决断,为父也能放心了。]
雪晶散去,玲珑雪霏感受到监视自己的术法消失后,卸下了忧愁的伪装。
面无表情的她眼底闪烁着寒光,玲珑雪霏的嘴角牵出一个冷笑。忘今焉看不上她,她自是也看不起忘今焉手段下作。但计谋不分高尚或卑鄙,管用就行。
在此之前,所有人都以为她喜欢无情葬月,无情葬月也没拒绝过她的亲近。玲珑雪霏和无情葬月的恋情曾经在修真院传的沸沸扬扬,其实两个人都知道他们之间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以前荻花题叶若是因为他们太过亲近而情绪过激,无情葬月甚至会劝说他两句,尽管玲珑雪霏觉得那不叫劝说听起来就像是生硬的否定,但几个人磕磕绊绊倒也能继续相处下去。因为玲珑雪霏原想着把无情葬月摘出去,她行事也有些收敛,荻花题叶也不会太疯狂。
现在怕是不行了,忘今焉想利用自己分裂风花雪月方便下手。那她就假戏真做好了,以无情葬月的外貌条件放在人才济济的大明朝也是很耀眼的存在。虽然他因为修炼傲邪剑法性情变得有些古怪,但玲珑雪霏知道他其实一直都是那个寡言却温柔的少年,心思好懂。若玲珑雪霏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姑娘,无情葬月会成为她最可靠的归宿。
但她却是一个野心家,所以注定只能辜负无情葬月的感情了。因为她从来不做最好的决定,只做最正确的决定,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最大的利益。
感情投资,自然也是其中的一种。
忘今焉为了方便她离间风花雪月而放宽了对玲珑雪霏的监视,可他施舍的自由不是玲珑雪霏想要的。虽然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但只有玲珑雪霏的自由她要自己来挣,而不是因为听从了忘今焉的指令逃到苗疆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
不可否认的地方是,忘今焉这一放宽,玲珑雪霏能够运作的空间就更大了。熟悉左清晏的人都知道:若你是她的敌人,哪怕你自诩坚如堡垒也万不可给左清晏留下一丝的破绽,否则她能盯着这个破绽硬生生的撕扯开一条腥风血雨的口子,这条口子可是会要了人命的。
可惜这里是九界,而非大明,属于左清晏的传奇不曾传唱到这里。
玩弄人心,她可是行家。
其实,玲珑雪霏也有另一种选择,她本可以在母亲去世时选择假死脱身。修真院那么多的孩子,老师看顾不过来发生点意外也很正常。这个办法更稳妥,但她偏不,坚持以玲珑雪霏的身份存活下来。为什么她要因为顾忌忘今焉失去自己难得的求学机会?九界这么大,就因为一个忘今焉束手束脚不去认识更多优秀美好的人。
她的骄傲不允许自己低头,若是隐姓埋名就像一个丧家之犬一样活着,哪怕她能在最后卷土重来背后捅上一刀又有什么意思?
她偏要跟忘今焉斗。
想要掌控她?那就看看谁是最后的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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