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怎样呢?
一个换粮食都卖不出去的傻子,就这么被抛弃,甚至没有发出一声哀嚎的力气。
可小傻子的眼睛里有一股孤注一掷的狠劲,她攥紧了拳头鼓起腮帮子,就连额头都暴起了青筋要跟这帮要自己命的猛禽拼命。
就在这时——
“星辰变狼牙破空 ”
一阵蓝色的罡风划破长空,击落了秃鹫,而这刀风也划过女孩的身畔却未伤及她分毫。
下一刻,她的耳边传来脚步声有人停在她的身边,竟把她扶了起来!
女孩睁大了眼睛,灰暗的眼底映入一抹星辰般清澈的蓝。
好漂亮……
小傻子的脑袋里平生第一次有了美这种概念。
那些跟她一起逃命的人都想欺负她丢下她,打不过她就说自己丑,他们长得好。
可是他们都没有这个漂亮。
苍越孤鸣护着她挥刀,小傻子仰
起脑袋看秃鹫噼里啪啦往下掉,咧嘴笑了。这一笑又牵动了嘴上的伤口,唇纹裂开血丝可她不在乎。她看着少年的眼睛,心想真好看呀。
傻姑娘不懂何为美丑,却已比只会辨别美丑的正常人更高明,世人对一个人的初次评价大多注重于外表,而她通过少年的眼睛窥见了他那颗金子一般的心。
声名狼藉的魔子,她也曾这般透彻过。
“拿水来。”
苍越孤鸣解决完这几只反扑的猛禽扶着女孩靠在井边,期间侍卫想要代劳却被苍越孤鸣拒绝了。女孩似乎很依赖这个把自己从秃鹫嘴中救下的人,可她的身上实在是不甚干净,还有异味。她不懂什么是避讳,无法进行正常人思维的她只是遵循着内心的想法想靠近苍越孤鸣。
苍越孤鸣没有表露出一丝嫌弃的情绪,反而,他的眼底写满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痛。
若有人问询,他必定会答:
我身为苗疆的王储,为何会嫌弃苗疆的子民?
他向侍卫伸手,侍卫将一个盛了清水的陶碗双手奉上。苗疆的王储看着仅仅只够碗底的一点清水,蹙眉问:
“怎么只有这点?”
苍越孤鸣这话并没有责难的意思,只是这话到底还是显现出他毕竟还是年少,身为苗疆唯一的王储没经历过灾荒之年,一些寻常百姓知晓的常识他不懂。
侍卫长苦笑,道:
“王子不知,这女娃渴了太久,她的神志又……有一点问题怕是不懂节制,不能给渴了太久的人喝太多水不然会喝炸了肺。”
“原是如此苍狼受教了。”
苍越孤鸣把水碗送到女孩的嘴边,他发现自刚才起女孩的眼睛一直盯着自己手中的碗,却未有过争夺的意思。只在这时苍越孤鸣把碗递给她表示出允许,女孩才把目光移向自己。
看着那双懵懂渴望的眼睛,苍越孤鸣心中一痛。
“没关系,这是给你的,喝吧。”
小傻子扑过来死死抓住碗沿将不多的水喝了,这点水仅仅能够救急却不能满足她干渴的喉咙。喉咙和胃里有一团火在灼烧,她贪婪地把脸埋进碗中,用碗底沾湿了干裂的嘴唇。
苍越孤鸣赶紧拉开她又让侍卫倒了少许,及时制止了女孩舔碗底的行为。
护卫队分出一部分兵力去摸排这个地区的受灾情况,剩余的人守护在苍越孤鸣周围。
女孩接过一小块馒头啃,一口一口每次只啃一小点不舍得的样子像是在吃什么美味佳肴。苍越孤鸣叹息着扭过头,不忍再看。
“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有女性侍卫想跟女孩搭话,小傻子一言不发就只是盯着苍越孤鸣。
玲珑雪霏坐在傻姑娘的身侧,轻声道:
“傻妞,这就是你的恩人。”
小傻子知道没有这个人,这些拿刀的人还有这个跟自己说话的人是不会理自己的。她看着他身上毛茸茸的黑色衣服,看着他头发里的紫色,看着他清澈的蓝眼睛……
她要记住他,他救了她,就是她的恩人。
她一定会记住他的,这是她的恩人。
女孩的智力有障碍,侍卫们问不出讯息本打算放弃了,直到苍越孤鸣回头。瘦弱的女孩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有侍卫想去扶她却被她躲开了。
“小心。”
苍越孤鸣向她走来,却见女孩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深深地一叩首。她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又点点额头,再叩首。苍越孤鸣想让她起来女孩却坚持跪着,最后她把双手交叠在两肩徐徐下拜,这是一个不寻常的礼节,每一步都如此的郑
重而敬重。在场的苗人都没有见过这种礼节,有些心思缜密的苗人的眼神中带上些许揣测,这似乎不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实际上没人教她这么做,谁会教一个小傻子呢?她不知道什么礼节只知道自己应该这么做。吃了点东西恢复了些力气,她的脑袋又有点清楚了,但好像想不起来什么。
玲珑雪霏走过去跪在小傻子的身旁,行了与她一样的大礼。
我又能见到您了,在这梦中。
小傻子的心里有个声音想说话,但渴了太久,她嘶哑的嗓子只断断续续的挤出几个音节。她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像一颗倔强的顽石。
“啊……啊……”
苍越孤鸣又一次回过头,这一次他的眼角有些湿润还泛着红。
“起来吧,我知道了。”
虽然他不知道这个孩子要跟他说什么,但苍越孤鸣可以感受到。有些情感,不需要言语就可以互相理解。
侍卫带回了信息,这个村的人已经走干净了,没走的也都死在了走的路上。这里临近发生暴乱的地区实在是太近了。苍越孤鸣犹豫着,蹲下来平视女孩的眼睛。
“你呆在这里很不安全,再过五里有修建好的避难之所,你要跟我走吗?”
他不想因为这个女孩智力上有所欠缺就本着为她好的想法擅自替她做决定,但如果她想留下苍越孤鸣又担心女孩的安全。如果她答应倒好,如果不答应呢?一时间,苍越孤鸣陷入了两难。
玲珑雪霏转头看,小傻子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皱起鼻子,有些苦恼。她的脑袋好像又不灵光了听不懂恩人在说什么,不过恩人救了他是不会害她的。于是女孩抓住了他的手,用力点点头。
“好。”苍越孤鸣松了一口气,笑道:“我带你离开。”
马车平稳的行驶在模糊的地平线上,车帘被一只小手掀起。一双懵懂的眼睛望着空落落的村子,脸上的表情也不那么呆滞了。
雪晶飞舞,玲珑雪霏坐在了他们的对面。女孩回过头,苍越孤鸣以为她饿了递给她干粮和水。
她乖乖吃了,恩人似乎很高兴。
还是一样问她叫什么?家在哪里?
但同样的话侍卫问小傻子不愿意搭理,却愿意跟苍越孤鸣坦白。
苍越孤鸣拿出一本书,“你可以指给我看。”
女孩摇头,她不知道。
苍越孤鸣有些为难更多的是难过,女孩摇了摇他的衣袖,又指着那本书。
她没有名字也没有家,不过她觉得她会有的。
“是要我来取?”苍越孤鸣诧异的看着她。
女孩点头,冲他笑。纯粹的喜悦也感染到了苍越孤鸣,苍越孤鸣欣然应允。似乎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女孩觉得有什么在指引着自己翻开了一页书,坚定的点在了一行字上。
苍越孤鸣定眼一看,盛朝《日中有王子赋》曰: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他沉吟片刻,忽而一笑。年少的王储看着女孩的眼里含着某种希冀,似乎是在透过一个孩子看到更为辽远的未来。
“既是如此,你便叫清晏。”
玲珑雪霏也在笑。
她的手轻柔的拂过他的蓝眼睛,比天空澄澈,比海洋宽厚。这道目光,便是她生生世世的光芒与希望。
是她的信仰。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