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你真是很有天赋的演员。”
见他那么说,虞砂只是一笑,“不是天赋,是努力。”
拉克有漂亮的蓝眼睛,只是因为年纪大的缘故,他的眼球有些浑浊,不眨眼看着虞砂,仿佛在窥视她内心真正的想法,他看了会,“虞,你是一个谦虚的孩子,也许谦逊是华国人的美德,但出演我的戏,你不能拥有这样的品质,我需要一个自负的女主演。”
虞砂挑起一块鹅肝,银晃晃的刀尖被她含在嘴里,“先生,我能承诺您的,只有明天参加试镜。”
拉克斯维德看了很久,终于戴上放在一旁的眼镜,“傲慢的虞,我期待你明天的表现,请尽情发挥。”
拉克从未给任何人看过自己的剧本,虞砂如果一晚上就能把握角色的性格,那,这个角色理所当然属于她。
他走了,在高层的簇拥下,留下虞砂的只是一本打印的崭新剧本。
现在时间是21:00,距离明早八点约定的试镜时间还有11个小时,就是这么半天不到的有限时间,虞砂需要了解一本全英文剧本。
她拿着两瓶矿泉水进了房间,锁好房门,一片黑暗中,虞砂走来走去,突然,她停下,电灯打开,白茫茫一片,虞砂突然仰起头,深深呼吸。
《它的红圣杯》
讲述一个社区教师变为穷凶恶极杀人犯的全过程。从一件偶然的抢劫事件,独自驱车行驶在乡间道路上的琼斯遇上一个劫匪,琼斯抵抗中不小心杀死了那个劫匪,血溅到她的脸上,仿佛是一串通往地狱的钥匙,它彻底激发琼斯内心的杀戮,她温柔挖掉劫匪的眼睛,没有选择报警,而是将他埋在树林中。
冰雪覆盖的乡间丛林,这具尸体还需要一整个冬天来融化冰层。
杀掉对她图谋不轨的劫匪尚且不够,她需要杀掉更多人来缓解内心的饥渴,她平静将车开到一个加油站口,平静杀死那个总是试图非礼她的加油员,她取走他的右臂,剩下的躯干装在教堂纷发的救济袋里,连同瓜果蔬菜一起掩埋在自己的后院。
这两起案子不是结局,而是开始,琼斯的地狱之行才拉开序幕,刚才只是天时地利人和的复仇,是意外,更是上帝在睡觉,接下去的屠戮才是游戏开始。
虞砂提炼关键词,圣杯,教堂,虞砂看过不少拉克斯维德的作品,这次新剧本依旧没有放弃他最爱的宗教元素,她猜到为什么这部戏迟迟没能选中演员,实在是太大胆了。
拉克以往的作品,坏人最终会得到惩罚,哪怕逍遥法外,上帝也不会原谅他,可这一次,琼斯被处决后,她倒在地上,看到了天堂的场景,她看到一双手,将她用人类躯干制作的圣杯捧了起来,纯洁的白色手臂,血色皮肉制成的圣杯。
无信仰的华裔演员确实不需要规避这些题材,但是,虞砂觉得拉克还是太大胆,这是赤裸裸对神权的宣战,如果虞砂没记错,拉克可是一个天主教徒,这样大不敬的作品,实在是,太令人作呕。
虞砂喜欢他的大胆,她是无信仰主义者,这部作品越大胆,让她发挥的余地越大,造成的影响也越强。她需要讨好导演,而不是观众。
打定主意,虞砂开始拆分剧本结构。
琼斯的一生可以分为两层:杀人前她是好好小姐,努力教导一群失学大龄青年,她含蓄腼腆,见人总是低着头笑,她规划自己的未来是一尘不变的,每天打卡工作,周末整理房间,做一些饼干和邻居聊天。
杀人后,她恍惚记得自己的外婆,她的外婆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杀了二十几个人,生下她母亲后就被判处死刑,她的父母都是老实人,她本以为自己不会继承外婆的疯狂基因,没想到,一场意外,让她彻底爱上杀人的快感。
第一次杀人,拉克很狡猾,利用“不得不做”来让观众适应,代入琼斯的挣扎,让观众理解琼斯是如何拿到这把通往地狱的钥匙。
第二次杀人,也是温水煮青蛙,拉克故意突出加油员的可恶,这似乎是一场快意恩仇的报复。
第三次,就是有计划的杀人,一个无关紧要的独居老人,琼斯假装快递员骗他开了门,一刀一刀解决了他,她取走了老人的头颅,并在老人的卧室看到老人猥亵幼女的证据,这也是拉克的陷阱。
似乎他在暗示观众,这是一场除恶扬善的暴力行为。
就在观众即将接受这个观点时,他让琼斯杀了一个儿童。
欧美影片中,杀戮儿童是巨大的毒点,这会让一个导演声名狼藉,拉克更大胆,他设计了无数种方式杀戮,每一种人他都要让琼斯取走一些什么,用来制造自己的圣杯,琼斯甚至刚杀完人,可以毫无慌张应付前来询问的警察,琼斯会微笑祷告,“我的神,我将奉上我最忠诚的礼物。”
一个虔诚信仰上帝的杀人犯,简直太可笑了。
虞砂有点读懂拉克想要表达的方式,这位老人已经六十岁,已经像个没长大的孩子,想要用逆反来让上帝关注。
这种拙劣的讨好。
虞砂知道这部片子很难演好,一个丧心病狂的杀人犯,几乎不可能被人喜爱,但是一个角色都有自己的着力点,杀人犯也可以让人害怕或者让人觉得可惧。
不是对于血腥的恐惧,而是对他内里性格的害怕,彻底的反社会人才,惊心动魄的坏,达到的效果会让人眩晕。
虞砂从不觉得自己演的只是一个杀人犯,琼斯是魔,自负疯狂,温文尔雅的伪装隐藏内心的丑陋,她像火光,吸引着迷茫的人扑上来,最终被烧成灰烬。
还有两个小时,虞砂觉得自己明白了,又觉得自己差了点什么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