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点去菜市场买不到新鲜菜了，所以三人决定去逛超市，顺便还能添置些生活用品。
沿着前边的方向直走，就能抵达目的地，这才走出几步，方应春就皱着眉狐疑地回头张望了几眼。
“看什么？”
“嗯？”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是一道视线。傅沛航站在便利店旁拐角的阴影里，喝着酸奶看着方应春越走越远的身影。
小应哥。
他眼里的光线忽明忽暗，他能确定这个男人就是方应春。
“方应春。”他咽下酸奶，念了一遍，“好久不见了。”
买了些新鲜蔬菜、鱼和肉，牛奶果汁还有尹郁礼喜欢吃的零食，到家时已近正午了，方应春没闲下来，着手准备做饭做菜。
尹郁礼轻手轻脚地将方柳夏抱到沙发上，自个儿也窝了进去，操起一旁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机。
方应春从厨房探出脑袋来：“尹郁礼，过来给我打下手。”
尹郁礼看着不情愿，挪了挪屁股，跟方柳夏撒娇：“方阿姨，你看，我是客人，小应还喊我给他做苦力。”
方柳夏喜爱尹郁礼这孩子，哪能见他这撒娇样，便替他说话，方应春听了可不大乐意了，捏了捏太阳穴，从厨房出来，沉着脸瞧尹郁礼。
“嘶，给小应哥打下手是应当的，是应当的。”他七手八脚地爬了起来，往厨房踉跄了过去。
二人重新回到厨房，尹郁礼帮他洗菜，洗得也不仔细，搁水龙头底下涮涮就往碗里扔，跟闹着玩儿似的。
“重新洗。”
“就你刁钻。”尹郁礼瘪了瘪嘴，手上依旧乖乖把菜拿过来重新清洗一遍，提了个话题：“你真不打算找个长期稳定的工作吗？”
“以我的条件，哪那么好找。”
“你的条件怎么了？”尹郁礼听了不乐意，他是真讨厌极了方应春这种“我比别人差很多”“我是个废物”“我没能耐”的态度，方应春是个什么样人，他能不了解？
方应春噤声不说话，想用沉默跳过这个话题。
尹郁礼觑了他一眼，手和着菜在清澈的水里摇晃：“我知道你顾忌什么，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以旁观者的身份所看到的是，寻常人能做到的，你都能做到。”
“你也清楚......便利店工资没法承担起你和阿姨的生活......”尹郁礼用余光瞥他，方应春鬓角的碎发遮挡了光线，使人看不清他的神色，“还有债务。”
沉默。油锅的沸腾，蒸发的雾气，都被凝固在谈话当中。
“嗯，行了，把菜切了给我。”方应春微微垂着头，手里拿着铲子，翻着锅里的鱼，香味已经飘散而出，热腾腾的烟雾沿着空气的脉络迷上了方应春那双含春风的眼眸，一时间他的灵魂也跟着这水汽变得不清醒起来了。
“实在不行——”
“我会去找找的。”他打断了尹郁礼的话。
因为他知道那后半句是“实在不行，我让我哥安排你进他那公司”。
在很多空闲的时刻，他总能想起这么多年以来尹郁礼给予他的帮助，自己已经麻烦他太多了，零碎的事情，自己的家事，都要尹郁礼来插手帮忙。
连头回面临被上门讨债的情况时，也是尹郁礼第一时间赶来，替他垫上了钱。
可笑的是自己却没办法回馈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方应春觉得自己越发像一条落难的狗，湿漉、肮脏又瑟瑟发抖。
尹郁礼抿了抿嘴，将菜切好，递到方应春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我出于好意。你是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朋友。”
“我知道。”方应春知道，他都知道。
红烧肉、家常茄子、糖醋排骨、醋溜白菜和冬瓜蛋汤。
四菜一汤，整齐的摆在木质小圆桌上，还热乎的冒气儿，香味交织在一块儿，酝酿、发酵。
尹郁礼肚子跟着香味的飘散叫了出来：“还别说，小应厨艺真的有一手。每回来都能多添几个新菜品。”
“他可往家里买了一叠食谱菜谱的。”方柳夏笑着。
“这不得了，以后谁家姑娘能这么有福气嫁给我们小应呢。”
方应春抬眉看了眼尹郁礼，桌底下的右脚抬起碰了碰尹郁礼，让他别瞎说话。
尹郁礼不以为意，嬉笑着吐了吐舌头。
一顿饱餐之后，方应春抓着尹郁礼来洗碗，厨房狭长，站下两个人就觉得转身困难。
他将洗干净的碗递给尹郁礼，尹郁礼用布擦干，放进一边的碗柜中，摆放整齐。
等他们收拾完残局从厨房出来时，方柳夏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呼吸很平稳。
“我帮你吧。”
方应春摇了摇头，还是坚持自己抱起母亲，他吃力地拖着右腿，又尽量减少大幅度动作，每一步都像一场煎熬。
尹郁礼站在电视机前，电视机里播放着新闻，一些国家大事，一些与他们的生活毫不相干的故事，他看着方应春的背影，总觉得他们之间隔得很远很远。
“午安。”方应春帮母亲掩好被子，这才折回了客厅，尹郁礼在阳台上逗花草。
方应春那揣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来一瞧，是尹郁礼的哥哥。
“你哥来电了，接吗？”他站在小铁门旁问。
“这会儿来电，”尹郁礼哼了声，“估计人都在楼下守着我了吧。”
方应春把电话接了起来，尹郁礼猜得没错，他哥确实已经在楼下了，说来接他回家，让他别再耍脾气了。
哎，知道了郁仪哥，我马上让小礼下来。
“听你哥的吧。别这么不省心。”
尹郁礼剜了方应春一眼：“你是我朋友，还是他派来的间谍？”
方应春吭哧笑了，“行了，都是一家人，怎么整天都吵吵闹闹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念起来差不多跟我哥一样烦。”尹郁礼边说边走到玄关处换鞋，“衣服我先穿走了，过两天洗了还你。”
“嗯。路上小心。”
送走了这尊大佛，狭小的屋子突然空旷了起来，方应春倒在沙发上，思绪被放空在潮湿的空气里。
春雨好像要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