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怪乎其他,凡世间修炼者,必先引气入体,而后才能沐浴天地精华,吸纳灵力真气。
如若连这一法门都不得入,那便是个彻彻底底的废物。
玄衣女子下意识反驳:“这世间根骨凡凡者比比皆是,但从未听过有人连引气入体都无法做到。我与掌门也曾摸过你的根骨,分明是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奇才。”
“这世间唯有受天道厌弃之人,才会灵气不亲,运道不遂,故而即便身负上好根骨,依旧无法入修炼其门路。”
“不可能啊。”敖苓喃喃自语:“没道理,真没道理。你明明从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怎么会平白无故的遭天道厌弃?”
少年忽然问道:“这世间何种人才会受天道厌弃?”
女子对上少年眼眸,幽暗昏沉,辨不出喜怒,竟没掩盖住心中所想,脱口而出:“这世间唯有两种人受天地所不容,一是手中鲜血无数,罪孽滔天之人,二是神魔相恋,诞下的不详之人。”
小师弟自小沉默寡言,却是十分良善,将掌门老好人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自然不可能是业债缠身,罪孽滔天之人,那只有……
一时间敖苓脸上风云变幻,她讷讷半晌,终是说道:“古往今来,神魔混血皆是降世祸星,每逢出世必会掀起滔天业火,牵连周遭所有人都不得好死……”
玄衣女子的话戛然而止了,她看见少年抬起了头,面容雪白,眼眸潋滟,唇色殷红,沉沉地看着她。
像只择人而噬的艳鬼。
一时间,女子脑中闪过无数念头,竟情不自禁倒退了几步。
那少年迅速垂下头,收起了木剑,转身走了。
敖苓有在对方的面容上窥见了一闪即逝的受伤情绪,她心尖一颤,懊恼起来,暗骂自己。
“敖苓啊敖苓,你是怎么了?神魔混血是降世祸星这种没边际的话你也信!”
…………
林峰一手拎着母鸡,一手掂了掂腰间的钱袋,察觉到那沉甸甸的重量,青年有些喜不自禁,他哼着小曲儿走在月色朦胧的小路上。
只是没走几步,他的余光便扫到了窝在树丛里的一个身影。
这个身影十分眼熟。
青年眯起了眼睛,他将母鸡拴在一旁的树丛上,然后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伸手捂住了对方的眼睛,掐着嗓子问:“猜猜我是谁?”
少年的耳朵动了动,他抬起头,十分淡然地说:“大师兄,你的手有股鸡味。”
林峰有些尴尬,他讪讪地收回了手,还不忘低头嗅了嗅。
果然一股热烘烘的禽鸟羽绒的味道。
他清了清嗓子:“今天晚上师兄给你炖鸡汤喝。”
玄瑾点了点头:“谢谢师兄。”
林峰若有察觉,他放轻了声音:“小师弟,是不是敖苓对你说什么了?”
少年沉默了,良久,他摇了摇头,问道:“师兄,我只是不明白,这天命二字听起来如此轻巧,为何能叫人生生世世都无法翻身?”
什么是天?什么是命?
青年其实亦不清楚,这些茫茫摸不着的东西对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遥远。
仿佛只是时常听人所说道,所惦念,却始终无法真正理解。
何人能掌握不可预知的未来呢?
林峰也沉默了许久,他想了许多话,想了许多种说辞。最后他看着满天璀璨繁星,月上梢头,然后说:“我觉得阿瑾只要相信自己就好了。”
玄瑾没有回答他。
第二日,柳阿云便拎着敖苓过来了。
当时玄瑾正坐在椅子上喝鸡汤,这木椅子年纪比掌门师傅还要大,人坐在上面总是会咯吱咯吱的响,颤巍巍的,却意外的坚挺。
少年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慢条斯理地喝着林峰煲的鸡汤。这鸡汤是用老母鸡煲的,慢火炖了足足两个时辰,骨肉都酥烂了,喝一口鲜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柳阿云气势汹汹地一推敖苓:“道歉!”
玄衣女子揉了揉已然通红的耳朵,小声嘟哝:“这么凶做什么?”
柳阿云杏眼圆睁,怒气磅礴:“你怎么不想想自己昨天都说了些什么混账话!若不是我夜间听到你梦呓,还不知晓你居然这么对小师弟!”
敖苓愁眉苦脸,她是个憋不住事的性子,昨夜总是想起先前小师弟受伤的神情,难免一直有些惴惴不安,以至于梦中都全是那时情形。
女子张了张嘴,“对不起”三字在舌尖打了个圈,又硬生生地滑了下去。
她抠了抠自己的指甲,那三个字到了嘴边,在心中酝酿了无数遍,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她越急越是说不出口,汗如雨下,焦躁又不安。
“昨……”
敖苓刚刚说出一个字,对方便“啪”地一声放下了碗,这声音明明不算大,却让她眉角狠狠一跳,原本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也烟消云散了。
她情不自禁地抬头去看他,发觉少年依旧是一脸漠然时,终于有些恼羞成怒起来:“玄瑾!我昨日不过信口胡诌的,你至于这样置气给我甩脸子看吗?”
“我可是你师姐!这么长时间了,我还这样跟你低三下四说话,你还想怎样?”
玄瑾放下了筷子:“我吃完了。”
敖苓看着少年远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大吼道:“真是个死孩子,心眼比针还小!”
柳阿云叹了口气:“你明明知晓阿瑾最听不得牵连周遭人这种话,你还偏生要去触他的霉头。”
敖苓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起来:“我可有说错一个字?神魔混血,那是什么?是杂种!天地所不容!”
“古往今来,哪一个不是牵连的周遭人死无葬身之地?!”
“敖苓!”柳阿云怒斥一声,瞬间红了眼眶:“你听听你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小师弟原本就因身世被父母抛弃,你说的这些话,不是在往他心里插刀子吗?”
“门派里上上下下除你之外,谁不知晓小师弟的真正身世?可有一人像你这般伤人?”
鹅黄色长裙的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抹了抹自己通红的眼睛:“果然当初便是我的错,我一开始就根本不该妄想你们妖族能真正将外族视为自己的亲人!”
“我们云遥派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敖苓浑身一震:“你这是在赶我走?”
柳阿云咬紧了牙齿,用通红的眼眶看着她。
女子心头一软,又泛起酸来:“罢了,若你不想再看见我,我走就是。”
待敖苓走了半晌,柳阿云才忍不住去追,然而门外早已空空如也。
掌门回来后很快知晓了这件事,他一拍桌子,气得吹胡子瞪眼:“胡闹!简直是胡闹!”
“就为这么一点小事,就闹得这样不可开交!你们是不是吃太饱了没事干闲出屁来了?”
林峰在一旁咳了咳:“师傅,粗鄙之语,粗鄙之语。”
掌门涨红了脸,有些尴尬,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转而看向一旁一脸倔强的柳阿云:“阿云,你不该这样说,太伤人。”
女子抿紧了唇。
少年看到了柳阿云眼中打转的泪花,上前一步:“师傅,此事全因我一人而起,若不是因为我,师姐们也不会吵架。”
掌门冷笑一声:“你以为能少的了你?现下知道逞英雄了,早些怎的不知道顺着你敖苓师姐给的台阶下?非要给她难堪,我看你也是皮痒了,想挨挨竹板子的味道!”
玄瑾正欲说些什么,掌门就一脸不耐烦地摆摆手:“你与阿云二人,都给我去挑水去,不挑满十缸,今天不准吃饭!”
“不准用术法,必须给我一趟一趟的挑,听见没有?”
林峰刚张了张嘴,掌门就狠狠瞪他一眼:“还有你,你若是敢偷偷帮他们两个,那他们俩今日要就挑满五十缸!”
林峰摸了摸鼻子,没说话了。
玄瑾自是不会让师姐动手挑水,为了挑满这五十缸,自己来回走了整整一天的路。
柳阿云原本不肯让少年一人挑水,可对上那双湛紫的眼眸,沉默良久,终究是叹了口气,松了手。
待到吃晚饭时,众人才发觉不对。
掌门竟不知去了哪里,整整一日也未曾有人见过他的踪影。
林峰蹙起眉来,此事可大可小,师傅又惯来是个不爱常理出牌的,往常也不是没有做出过突然消失的事情。
若不是失踪,小题大做了,引得门派里人心惶惶。
若真是失踪了,那一个修为低微的破落门派掌门,究竟会得罪什么人?
他思索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师傅是不是去寻敖苓师姐了?”
听到声音的林峰眼眸一亮。
众人皆向声音看去。
玄瑾垂下眼睫:“这也只是我的猜测。”
众人举着火把去了山上,找了足足一个晚上,终于在天空刚刚拂晓的时候找到了掌门。
彼时对方掉到了猎人设下的陷进中,偏偏好巧不巧,是往后跌下去的,额头砸在了石头上,洇开了好大一团朱砂似的褐红色,生死不明。
师娘看到这番场景双腿一软,差点晕过去。
众人一阵人仰马翻,终于将掌门带了回去。
好在对方并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
中年男子醒了,他坐了起来,头上绑了雪白绷带,皱着个脸,掰着手指头算这次看病又花了多少钱。
他算了一遍又一遍,虚弱地呻吟一声,痛心疾首:“亏大了!亏大了!”
师娘刚好进来,手中还端着红枣枸杞炖的小乌鸡汤,闻言狠狠瞪了他一眼,语气凌厉:“多大个人了?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吗?”
“先前还说阿瑾阿云不像话,我看你才最不像话!”
掌门抖了抖胡子,到底不敢再说什么。
敖苓也回来了,只是归来时一身玄衣都破破烂烂的,脸上还溅了血渍,神情疲倦,一看便能猜晓到是同别人交过手了。
她知晓了掌门受伤这件事,十分愧疚:“掌门……我……”
对方倒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女子又去找了玄瑾。
她找到少年的时候,对方手中已经捧了一大束苍瑾花,月影笼住了他的面容,只露出半边莹白如玉的脸庞,他踮起脚去摘那枝头上开得最盛的一枝花。
敖苓正欲将那句准备了许久的话说出口,少年却倏然说:“敖苓师姐。”
“嗯?”
女子不解。
玄瑾抬手一折,轻然一声“咔嚓”后,那枝花便被摘了下来,他低头仔细地整了整怀中的花束,然后将花递了过去。
敖苓蹙起眉。
少年却倏然笑了。
朗如日月入怀,濯似春月柳拂面。
女子忍不住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说:“小云师姐很喜欢苍瑾花。”
放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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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礼拜开学了,没什么时间写更新,礼拜六礼拜天补啦~这个番外介绍一下玄瑾的故事还有心路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