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摸索着下了床,待仔细看过玄瑾肩胛时,才发现他的伤势比我想象的更加严重。我只抬手在他身上一抹,便有黏腻鲜血染在我的指头上,只是他着的深色衣物,夜间烛火幽幽,故而看不太真切。
我应该杀了他,这是上天赐予的好机会,机不可失。我看着他嘴唇没有一点血色,乌黑发丝被汗水浸透了黏在脸颊上。但好在玄瑾有副极好的皮相,故而这番狼狈虚弱的模样不显粗鄙,反倒让人生出一种明珠蒙尘的怜惜来。
他看上去是如此脆弱,好像伸手便能折断似的。
但我知晓这不过是他皮相带来的错觉。青年一点不脆弱,也根本不可怜。
我还是情不自禁被这迷惑,只不过我生不出怜惜,反倒觉得他好似十分柔弱,轻易便能折断他的脖颈。
我不过刚刚伸手,还未来得及触碰他,就倏然被人抓住了手腕。我眉头狠狠一跳,低头就看见玄瑾不知何时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眼睫极细密而纤长,上面盈了颗小小水珠,轻轻眨动时简直如同眼泪一般,青年只看着我,显出些疲倦:“你想杀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玄瑾松开了我的手,他目光淡淡:“从前我是怎么教你的?”
我仔细回想起来,猜他说的大概是要我收敛自己的杀意。
可我一直以来,都无法做到这点。
从前是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即便玄瑾曾多次对我说过,我依然无法做到。
不过我也总算知道了,为何有玄瑾经历那么多次刺杀都仍可幸免,除开他自身修为过人以外,便是因为他对杀意十分敏感,甚至到了即便已经脱力晕倒也能感知到,迅速做出反应。
他又慢慢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他受伤颇重,只是静静看着他。
玄瑾捂着肩胛向外走去了,我低头看见地上的血迹,是他一步一步踩出的脚印,鲜红又刺目。
他不发一言,犹如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开了门,向浓重夜色里走去。
不知为何,看着那无边夜色,我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它已化做一只择人而噬的野兽,硬生生要将青年整个淹没。
我不知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或许是因为玄瑾离去时太过沉默,又或许是因为他垂下眼睫时我有瞬间错觉在他眼眸里头看到了某些东西。
那情绪一闪即逝,就连我亦不确定,他是否有那么一刻露出了那样的情绪。
因为那实在看上去是十分柔软无害的,甚至是有点受伤。
受伤这个结论太过于夸张,以至于我不能想象,亦不能接受。
此后接连几日,玄瑾都未回来。
即便没人告知,我也能猜出,那多半是因为他受伤颇重,甚至到了无法随意走动的地步。
我眼睛已大好,只是还不能长时间看物,不然还是会有些酸痛难忍,正当我低头与眼睛抹药时,有人突然推开了房门。
“宫翟,尊上前几日可是来过你这里?”
那气势汹汹,如同问罪般口吻,让我忍不住冷笑一声:“来了又怎么样?”
“解药呢?”
鬼孟一把摁住我肩胛,我被他捏得吃痛,才抬眼看过去:“什么解药?”
青年依旧顶着从前云逸的皮囊,露出嫌恶神色:“你莫要装聋作哑,除开你之外,还会有谁能轻易对尊上下手?”
我无缘无故被扣了个黑锅,也是气狠了:“信口雌黄,他来时便是那副半死不活模样,与我何干?”
“你敢做不敢当吗?尊上在冥月河一战可未曾中毒,他是来了你这处又回去之后才毒发的,不是你还能有谁?”
“对。”我一把甩开他的手,也是气极了,开始口不择言起来:“你说的对,是我要杀他,是我下的毒,你又能耐我何?”
“你敢杀我吗?”
鬼孟眼睛都红了:“尊上对你不薄,你当真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
“白眼狼?”我气急反笑起来:“玄瑾落得现在的下场,都是他自食其果。”
“你如此恨尊上不皆是因为公孙谕吗?”鬼孟忽然冷静下来,还微微露出个笑容。
那笑容莫名让我惴惴不安,我上前一把抓住了领口,咬牙切齿问道:“你做了什么?”
鬼孟只抬眼看我,轻声说道:“我知晓你把公孙谕的灵魂碎片藏在云梦泽了。”
“所以我就将他带回来了。”
“你知道吗?”青年微微弯起眼,笑道:“九天上的尘凌子正好与那公孙谕生得一模一样,又正好缺了一魂一魄,是不是很巧?”
我情不自禁开始战栗起来,连紧紧攥着鬼孟的手都开始发软起来:“不可能……你敢……鬼孟……你敢!”
他用悲悯的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听闻天帝司遥也在为尘凌子缺少的一魂一魄烦忧不已,所以我就做了一个顺水人情。”
“不可能……”我盯着他,牙关都在打颤:“司遥他……不可能……”
鬼孟道:“我将这灵魂碎片以他自损一千年修为为条件,给了司遥。”
“你爱的那个公孙谕,现下应当彻底消失了罢?”
“真是可惜,这次是实打实的,再也无法挽回,无法回头了。”
“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我只感到喉口一阵腥甜,倏然喷出了一口血。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