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仔细想了想,便对她说道:“你将玄瑾叫来。”
她傻傻“啊”了声,似是有些无法理解。
我便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你将玄瑾叫来,我有事同他说。”
她应了声是,便下去了。
很快我便听见有人“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只听那脚步声沉沉,我便知晓来者是谁。
“玄瑾。”我直截了当地说:“我要去云梦泽,现下总不是晚上了吧?”
有人走于我的面前,口吻淡然:“你眼疾未好,又毫无修为,去那处作甚?”
我便冷笑道:“我想去哪里,又为何想去,还需跟尊上报备一声吗?”
玄瑾道:“去送死吗?”
我被他激怒,一把站了起来:“送死又如何?我宁可死在外面,也绝不愿意在你这九西宫里苟延残喘。”
“你当初出天罡阵时就应该将我直接了断……”
“宫翟。”
他已隐隐有些不虞了。
“我今日必须去云梦泽。”
我固执说道。
青年沉默良久:“你伤势未好,一人过去太过危险。”
“待你眼睛好了,我陪你一同去就是。”
我思来想去,知晓这已是玄瑾底线,若再与他争吵,只怕也落不得好,便不得不咬牙说道:“你可说话算数?”
“决不食言。”
……
我的记忆与触感依旧停留在蜃珠梦境里的初春,以至于常常不能习惯,总感觉自己依旧身处人间四月。
连并着对冥界的感知也有些错乱起来。
九西宫中本不同其他地方一般四季分明。仔细想想,好似从我许久前来此处开始,九西宫便是这样的,不算寒冷,亦同炎热扯不上什么关系。
也不知玄瑾使了什么法子,才叫这里花开不败,常年姹紫嫣红。
这些日子都是那个宫婢曲慈来给我换药,她年纪小,又不知世事,天真烂漫得紧,总让我忍不住想起从前的玉茹初。
曲慈没什么心眼,多来得几趟摸清了我的性子后,就放得开了许多,亦活泼了不少。
她说自己出生与凡间一个普通人家,母亲去世得早,父亲辛苦将她拉扯大。少女长大了,亭亭玉立,娇艳可人,成了远近闻名的美人。
只是好景不长,村头有一个恶霸看上了她,少女自然是打死不从,争执间父亲看到了,出来帮忙,哪里知道竟被那恶霸失手打死。少女一人无权无势,想去官府报案,可那官府与恶霸早就沆瀣一气,狼狈为奸。
我听着听着,便忍不住皱起眉来。
“那后来呢?”
曲慈的语调轻描淡写的:“后来我一路上京,却发现他们官官相护,没人愿意听我说,亦没人愿意去趟这浑水。”
“然后我就遇见了玉大人,他见我哭得伤心,又狼狈不堪的,不知怎么起了心思,问我怎么了。我如实相告,他便对我说,他可以帮我杀了那恶霸。”
“我说不需要他帮忙,我只想手刃仇人,玉大人便借了我几件宝物,说是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后来。”少女顿了顿,又恢复成活泼浪漫的语气:“后来我报完仇,就跟着玉大人回来啦。”
我不禁有些惊讶,不想曲慈虽一直是谨小慎微,战战兢兢的样子,竟也有如此气魄与胆量,倒真叫我刮目相看。
“殿下。”曲慈给我换完药,临行前忽然说道:“那天是我第一次知晓,原来杀人与宰杀畜生,并无区别。”
“只是我还是很害怕,不是害怕承担后果,而是害怕在杀了他那一刻,我心中竟然油然而生了痛快与喜悦。”
“当时的我,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少女的声音依旧是清清亮亮的——“我有罪,殿下。”
“曲慈。”我忍不住叫住了她,思索再三,还是说道:“你有错,但这不是罪。”
曲慈愣了愣,竟笑了起来。
我被她笑得有些恼怒了:“你笑什么?”
“殿下,你刚刚是在安慰我吗?”
“没有。”
少女又沉默了很久,语气忽然低落了下来:“殿下,你很像我的哥哥。”
“你有哥哥?”
“嗯……不过他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似乎戳到了她的伤心事。
可我笨嘴拙舌的,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正当有些焦头烂额之际,少女却自己开口——“我想回家了,想我的大床,想我的小白,空调和wifi。”
我也不知少女口中空调,wifi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满心以为她是说原先在凡间的家,便说道:“你若想回去,同玉……同你那个玉大人说一声不就好了。”
“不是那个家。”
曲慈语气竟落寞下来。
“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神仙也到不了。”
我有些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