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是正午的时候,我听见瓷碗碎裂的声音,司遥怒气冲冲地推开了房门,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看他通红的眼眶,我已大概猜晓出了他的来意。
“宫翟,万闲身上的伤是从何而来的?”
我略微低着头,淡淡说道:“我伤的。”
“你忘记了你曾允诺过我什么吗?”司遥咬牙切齿说道:“他不过是个不知世事的孩子,你竟心胸狭窄至此?”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他可不像你所说的,只是个单纯无害的孩子。”
“你!”
司遥明显是气急了,抽出青越剑便要向我刺来。
我闭上了眼,不闪也不躲,痛楚却并非如同想象中那般如约而至。
“等等。”
我睁眼看到了一道雪白的身影,他也不回头看我,只是挡在我面前。鲜血从他的指缝溢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司遥,你莫要冲动行事。”
“公孙先生!”少年露出懊恼神色:“你这是做什么?空手夺剑,你不要命了吗?”
司遥从怀中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替青年包好。
“痛吗?”
公孙谕只是摇了摇头:“无妨。”
“你不如听听宫翟如何解释。”
我垂下眼:“没什么好说的,万闲……他身上的伤的确是我所为。”
眼见着司遥又有发作的趋势,公孙谕拦住了他,青年看着我,淡淡说道:“宫翟,我知道你并非是心胸狭窄之人。”
“只要你说,我就信你。”
我张了张嘴,一时根本不知从何说起,过了半晌,我也只是低下了头,说不出一个字来。
谎话说得太多,以至于现下已经不能再轻易解释。
因为一旦说了实话,前面所有虚构的故事便会分崩离析,碎成一地散沙。
即便说了实话又如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怕万闲想要我的命,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就算司遥公孙谕二人知晓了,也不过是平添烦恼。
思绪百转千回,我也只是抬头说道:“万闲并非如你们想象的那般不谙世事。”
“他若真是心机深重,你又如何会毫发无损?”
我哑口无言。
“好,你言下之意便是这全是万闲的计谋。”司遥气极反笑,转身对我说道:“那么我问你,你宫翟可有一点他在装疯卖傻的证据?”
我抿紧了唇:“没有。”
“那么从城主府到药庐的整整半个月,万闲可曾伤害到你一根汗毛?”
“没有。”
“最后我再问你,万闲身上的伤口是否是你故意为之?”
“是。”
“你说万闲想要复仇,那么多时间,他为何不下手?”
司遥所述我一句也不能反驳,我本是个口拙嘴笨的人,此刻便又说不出话来了。
“宫翟。”公孙谕开口了,他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似雪白月光般清澈明亮:“找出证据来,证明给我看。”
“公孙先生。”少年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难道你真的相信他说的话吗?”
“你忘了万闲他……”
公孙谕打断了他:“万闲虽然头部的确受过重伤,但并不能因此笃定他神智受损。”
“你这是在故意偏袒他!”
青年道:“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司遥再如何,亦是永远无法反驳公孙谕,他愤愤地看了我一眼后,拂袖而去。
此刻他已一心认定了是
我胡乱猜忌,甚至为了试探万闲不惜出手伤人。
眼见着公孙谕也要转身离去,我心下一紧,下意识地拽住了他的袖口。
“公孙谕……”
他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反而是轻轻扯开了我的手,平静说道:“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直到他走了许久后,我才能迟缓地回过神来。
今日的阳光很好,抬头看时满眼是灼灼刺目的日光,叫人连眼睛也睁不开,我抬手捂住心脏,感到那里传来一似隐晦的疼痛。
并不尖锐,却绵长不绝,叫我喘不过气来。
或许万闲想要看到的,便是我现在的样子吧。我这样想着。
到了夜幕降临,我并未回到屋子里去,即便用脚指头想想,也能知道司遥是如何地不想要见到我。若只是动动嘴皮子也就罢了,怕就怕他动起手来。
他旧伤未愈,还是不要让他轻易动气的好。
我又爬到那棵树上,望着苍穹上那一点尖利如刀的弯月出神。
天命不可违背,不可更改。
这是我曾经遇见的那个白衣人说过的。
那我宫翟的天命,便是注定了要无亲无依,四处颠沛流离,独自茕茕吗?
我不信命,不想信,更不敢信。
那白衣人究竟是谁?
他为何会认识我?又为何要对我说那样一番话,思来想去,我亦猜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