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宽看着卢小意，目光既无奈，又带些笑意。

“我呢是想旅行结婚，这季节去北海道，多舒服呀！他不愿意！非要办酒席！”

阿宽小声说：“是我爸妈想办酒席，我都行……”

“办酒席多麻烦啊，结个婚还不够累的！而且你知道吗，现在办酒席，收的份子钱根本没有花出去的多，那真是又费劲又费钱！”

阿宽争辩道：“咱可以办个小规模的，只请亲戚和好朋友，别人咱不请不就行了……”

邓维一边听，一边给卢小意和阿宽倒上啤酒：“我看都挺好，反正红包已经给你们准备上了。”

三人吃吃喝喝聊着天，气氛轻松又热闹，邓维的心情也变得很好。这段时间他时常想起宋诚江，心中总有不舍。好在王东信走后他又忙起来，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忙着忙着就忘了。今晚和卢小意阿宽一起吃饭，听他们说说生活琐事，倒也愉快。

小聚结束时，邓维已经有些醉了，阿宽出门去等滴滴，卢小意结了账，扶着邓维往外走。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北京的夜晚在邓维的醉眼中变成一副色彩斑斓的画。

“咱过马路啊，你站稳了！”卢小意说。

“嗯……”邓维只觉得头晕，“我站稳啦。”

“诶，喂，你人呢？”卢小意给阿宽打电话，“咱在哪儿上车啊？我和维维刚出——啊！！！”

对面的小路中突然冲出一辆黑色轿车，轿车发疯般转弯逆行，堪堪从两人面前冲过去——距离近得连卢小意的刘海都被带了起来！

卢小意愣怔几秒，猛地反应过来，破口大骂：“我.操哪个傻.逼开的车！”

电话里，阿宽惊道：“小意你怎么了？！”

邓维却始终愣愣的。

不知道为什么，轿车从他们面前驶过的那一瞬间，他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被连带着抽出来，紧接着却又被摁回去。那一瞬间好像血液都倒流了。邓维握了握拳，发现自己手心滚烫。

他突然很想给宋诚江打个电话，但是宋诚江没有手机，而他也没存宋诚江家的座机号。

一阵暖风吹来，夹杂着浓浓的烧烤味，这味道提醒了邓维，他不是在松溉，不是在江边，而是在北京，这里的风没有水腥味，没有潮汽。

邓维揉揉太阳穴，心想，真是喝多了。

（3）

十二天后，轰隆一声巨响，中建五局施工队在新街子炸了山。

暮色冥冥，王松拎着一包纸钱走到江边，用粉笔在水泥地上画个圈，留下一点开口，正对着长江。

他把纸钱一股脑倒进圈里，点起火，坐下来。

“你倒不像小悦，你是走得心甘情愿哟，”王松自言自语道，“不知道啥时候轮到我呢？”

“宋诚江宋诚江，你的名字还是我给你起的，宋呢，是松，诚江呢，是溉水——澄江如练呀。我以为能指望你给我送终呢，哼。”

王松从兜里取出一张折了几折的白纸，打开了，是张素描，正是邓维所画。纸上的宋诚江面带笑意，酒窝露出来了，手边一盘李子，他身后是他家的院子，电动车，竹竿，T恤。

王松沉默着，将画纸送进火焰中。

他的左手边，是屋檐起伏绵延的松溉古镇，右手边，是暮色下缓缓流动的长江。鸦鹊倦飞，蒹葭摇荡，这一刻的松溉像一副古旧的山水画，人在画中，永远没有别离。

王松想，也许那个叫邓维的男孩儿会忘了宋诚江，但是没关系，只要他记着松溉，也就是记着宋诚江了。

（4）

松子溉，邑之雄镇也。商旅云集，设有水塘汛，查缉奸盗。又下曰东岳沱，深数十丈，石刻“澄江如练”四字。

——《永川县志·舆地·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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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