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亦封伏在温长老身边，测了他的脉，确认人是没气了。顾亦封又惊又怕，瘫坐在地上不能动弹。

他猜想，温长老八成是见他这边迟迟没有动作，等得不耐烦，便攻上门来。只是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能使出如此杀招的，八成是现教主季川的手笔了。失去了积雪刀客和温长老的前教主，就相当于失去了左膀右臂，没了双臂的人又如何在这江湖纷争中取得胜利。

季川若是得胜，他顾亦封是温长老旧部，圣教是回不去了。浩然盟如今衰落，他当真是无处可去，无家可归。一时间顾亦封心中竟一片凄然。

他踉跄着爬起来，在遍地尸体的论剑堂中看有无浩然盟中人的尸体——奇也怪哉，竟然一具都没有。

正在此时，论剑堂传来一阵异响。墙壁被人一掌劈开，一个高大的人影从墙里窜了出来。顾亦封呆住了，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人开口：“小小师弟，你怎么还在这里？”

是张莲舟！

顾亦封当真是百日见鬼了！不知怎地，他也不跑，反而凑上前去，伸手摸了摸张莲舟的脸。那张脸是热的。

”师兄，你没死啊？“

张莲舟摇头。

“小小师弟。我观察你许久了。”

顾亦封一震，沉吟道：”你都知道了？“

张莲舟点头。

顾亦封抬手，从袖中抖出积雪刀，径直朝张莲舟刺了过去。张莲舟也不闪躲，眼中只有惊讶和错愕。顾亦封见他如此神色，心中又是一惊。手中的刀却再无回转的余地，他索性松了手，飞身扑到张莲舟面前。积雪刀入箭一般直插顾亦封胸口，顿时鲜血直流。

张莲舟抱住顾亦封，大叫：”亦封，你这又是何必呢？“

积雪刀上有毒，只需数秒便可毒发，顾亦封呼吸困难，却硬是从喉咙里憋出几个字来，”师兄，我以为你知道，其实你不知道。“

张莲舟早已经湿了眼眶，吼道：”亦封，你究竟是为了什么？“

顾亦封苦笑，他替自己不值。他愿意为张莲舟知道自己是圣教卧底，必然不饶他，不如先发制人，杀他灭口，再做打算。可张莲舟的神色并不像知道了的样子。鬼知道这做惯了活鬼的张莲舟知道些什么。

朦胧间，顾亦封听张莲舟哽咽着说道：”师兄愚钝，刚刚明白我对小小师弟的情谊，小小师弟在我这里从来不是青峰的替代品。若说我对青峰有情，却也是这么多年来同盟兄弟之情，可我对小小师弟确是……确是……”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顾亦封接道。

温长老判断得没错，识文断字的确害人。顾亦封的娘没能逃过这文字的情牢，他顾亦封又何尝不是。

张莲舟道：“小小师弟曾说过，若有一日浩然盟散了，便到青绝峰去。我也说过，你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我们这就到青绝峰去”

顾亦封已经无力回答，他力气耗尽，心中仅剩的意识还在吐槽。现在回青绝峰，岂不是早死？

有情无命享，当真悲哀。

顾亦封仿佛做了一场长长的梦，一梦醒来，白苍山一战已经结束，前教主殷不或全面落败，浩然盟与圣教在季川和赵青峰的主持下修好，不再起争端。顾亦峰被送至药仙谷医治，积雪刀的毒竟然解了，加上他年轻，伤口好得快，不几日便无大碍。

圣教他是回不去了，浩然盟虽然还是一副有正气没正事的样子，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地方，不因草木香，全因一人在。

张莲舟终于不用在藏着扮鬼，整日在厨房洗手做汤，顾亦封得闲就去帮忙。浩然盟中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两人你推我一下，我捏你一把，有道是白日消磨肠断句，世间只有情难诉。江湖故事从未散尽，有情人的故事从未离场，青绝峰上如此，浩然盟中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