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自遥冷哼一声，目光冷冷地瞥向他，声音淬了冰一般：“使者好大的面子，随口这么一句，就要我这一个月以来的筹谋、我军的搏杀全都付诸东流，这是什么道理？”

林晋与裴鹤寻坐在一边，亦是一样冷着脸，不打算与之虚与委蛇，白装面子。

使者也不傻，见他们三人的态度，自然知道不是好说话的，便掏出怀中的一卷黄锦，道：“辛小王爷，陛下的谕旨在此，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陛下已经答应了突厥议和，此后边境安定，免去兵乱，辛小王爷这态度，难不成是想再抗一次旨？”

“于此战上，我不打算跟你讲什么道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再抗一回旨，也没什么大不了！”

“小王爷，莫要意气用事的好！”使者声音忽然拔高了几分，带着浓厚的警告意味，盯着辛自遥道，“我来也不是劝你如何，圣旨已到，该怎么样还得怎么样，辛小王爷纵使承爵南境，身在阴山，也不要忘了你还是出身长安，不要忘了辛国公府！要是一意孤行，触怒圣上，就是给自己族人平白招惹祸端了！”

辛自遥盯着他不说话，眼神却如蛰伏的猛兽一般透亮，透着一丝凶狠，使者被盯得多少有些发虚，瞥开眼神又继续说到：“想必小王爷是个明白人，这仗也不是非打不可，此时回京，一样受封领赏，又何必还去白费力气？”

使者话锋弱下来，辛自遥不由在心底发笑，看他就好像看一个跳梁小丑一般。

即便远离长安，远离朝堂，辛自遥也知道此事背后，必然牵扯巨大的利益脉络，是有人推波助澜的结果，他虽然不清楚那些人具体的目的是什么，但他坚定，此刻受降无异于是放虎归山，徒留后患。

他暗自做下了决定。

“小王爷，接旨吧？”使者见他面色似乎松动，也缓和了语气，甚至挂上笑容，将圣旨拿在手里抬了抬示意他。

辛自遥垂眸一笑，起身走近，与使者面对面道：“这旨我接了，至于回访安抚，就不陪大人了。”他接过圣旨，转身往回走。

“大人慢走吧，我等就不送了。”辛自遥头也没回地摆了摆手，下逐客令。

使者原先还以为他开了窍，不料即便接旨了，还是一样不留情面，脸色不由难看了几分，可又不好发作，不痛不痒地哼了声，一甩衣袖领着人出去了。

林晋没明白辛自遥怎么突然就答应了，使者后脚还没踏出营帐，他就没忍住问辛自遥：“这旨怎么能接？难道真的不打了？”

使者听了这话，就在门口停住了，侧头竖起了耳朵。

辛自遥正摊开圣旨来看，听到林晋发问他正要回答，却听见裴鹤寻先他一步淡淡开口道：“不战而屈人之兵，世上哪会有这么好的事？”

这话在使者耳朵里，他这是劝林晋不要节外生枝，继而放心，落下帘子出去了；而辛自遥确实没想到裴鹤寻会开口替他解释，听了没忍住勾起嘴角，笑道：“是这个道理。”

两人对视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长安，祁瀛刚从玩外面回来，却看见后角门候着辆马车，裴琯溪身边的侍女小虞正拿了什么箱子往上放，看样子不是正回来，而是要出去。

他上前问了句，小虞却支支吾吾没一句完整的话，祁瀛正纳闷，抬头就见裴琯溪牵着小侄女祁沁从角门出来，他便迎上前问道：“这么晚了，大嫂要出去？”

裴琯溪朝他勉强挤出个笑，道：“我带着沁儿回娘家住几天。”

“怎么好好的突然要回去？裴府眼下也没有人了吧。”

裴琯溪脸色不大好，牵着祁沁就往马车走：“……小叔别问了，快回去吧。”她也不管祁瀛听不听，拉着女儿就上了马车，小虞放下帘子关好门，便赶忙招呼车夫走，车夫一挥鞭子，匆匆往长街去了。

祁瀛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他去书房找到祁志时，后者正呆坐桌边，手旁是一杯半凉的茶水。

“大哥，大嫂要回祁府，你知道吗？”祁瀛从不看人脸色，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问道，“嫂子和小侄女要回去，大哥怎么也不送送？我看带了不少东西，看样子是要住一段时间才得回来，大嫂跟你说了吗？……大哥？”

他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堆，祁志却好像一句也没听进去，盯着地上发呆。

“大哥！”祁瀛又叫了他一声，后者终于有了点反应，摆手叹气道：“行了我知道了。”

祁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拧眉问道：“大哥你该不是惹大嫂生气了吧？”

祁志抬头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叹了口气又垂下头。

“我又何曾想会闹到这地步？唉……瞒不住啊瞒不住，琯儿终究还是知道了，我又有什么办法……”他似乎喃喃自语一般，说着些祁瀛听不懂的话。

祁瀛拧眉看着垂头丧气的大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颓败感笼罩着他，祁瀛忽然不敢再追根究底，想了半天，问了一句：“大哥不打算去把人追回来吗？”

这句话好像最后一根稻草一般，把摇摇欲坠的祁志，最终还是压垮了，他眼中好像燃起一丝希望，但很快又熄灭了下去。

好半天，他十分艰难地挤出半句话来：“回不来了……她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