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辛自遥伸手悬在半空,看着裴鹤寻一跃跳进火海里,一把拎起倒在地上那人,又迅速冲了出来,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点磕盼。
裴鹤寻一松手,这人就像只无骨鸡一样歪倒在地,还在一个劲儿地猛咳。这人一身青色道袍,滚得脏兮兮,肩挎一个鼓鼓的八卦囊,破了个漏出两张黄色符纸,手里捏着柄拂尘,已经被火烧掉了大半的毛,虽然狼狈,但仍看得出这人是个年轻道士。
辛自遥蹲下正要发问,裴鹤寻却先他一步抽刀出鞘,直指道士:“说!”
在场的人都懵了,辛自遥一头雾水:“裴鹤寻,你这……”
“你身边那具尸体,是怎么回事?”裴鹤寻把辛自遥拉起来,扯到自己身后。辛自遥立马回头看向火场,彼时正好房梁倒下,屋中已经烧塌,什么也看不见了。
道士也懵了一下,听他这么说,才恍然大悟,摆手解释道:“壮士误会!壮士误会了!贫道也是路过找个躲雨的地儿,可不巧就撞见一群山猴分食那……呃、那位仁兄,死者为大,贫道纵火赶猴,不料烧了房子,还差点把自己都给搭上……”他说得恳切,眉毛皱成一团,一双眼睛里满是无辜。但如果按他说的,他应该就在他们之前不久进来,但也许不是一个入口,也无法查证。
“这大晚上,你怎么会进这里?”辛自遥问。
“我说了躲雨嘛,像我等云游在外的道人,风餐露宿都是常态……再说了,你们不也在这儿嘛……”他越说越小声,到最后都变成了嘟哝。
辛自遥不觉得他这样子能杀死一个军中男子,相反他反倒更有可能被打,加之刚才他们来时看见那几只烧了屁股逃跑的猴子,便打消了嫌疑:“我们是来找人的。”
裴鹤寻收刀入鞘,道士见状,一骨碌地爬了起来:“难道就是找刚刚那位?”
“嗯。”
道士一边拍自己身上的灰,一边摇头笑道:“不该来不该来,这是座饵城,它没吃饱,不会放你们出去的。”
“饵城?”辛自遥拧起眉,从前他在清虚观修习,看的各类杂书里,似乎也有出现过这个字眼,只是时隔太久,他已经记不清了。
“对啊,先进来的,就会成为下一个的诱饵,一个接一个地勾进来,直到城吃饱为止。”道士说得云淡风轻,似乎周遭所处还不如裴鹤寻刚刚一个刀尖来得吓人,“本来这座城嘛,可能也就是风水差了点,里头好不容易建起来,人也活不久,渐渐地死得越来越多,阴气郁结在这城中出不去,久而久之就变成了座饵城。”
“可是他们明明是被猴吃的!你怎么能说是城吃人?”小兵听了这半天,吓得汗毛竖起,没忍住反驳道。
道士转头看他,不以为然:“都说是阴气郁结成的东西,难道还吃肉吗?”
“你胡说!你、你这是吓唬人!这城里大半的猴子都被杀掉了,哪里还会有什么危险!”
辛自遥觉得头疼,连忙打住:“好了,我看道长气定神闲,想必也有办法……”
“你刚刚说什么?”道士眼睛一亮,盯住小兵,“你们杀了猴群啊?”
小兵呆了,没底气地点了点头,道士又转头问辛自遥:“真的?”
辛自遥点点头,道士立马咧嘴笑开:“哈哈哎呀!我还说肯定出不去了呢,这下好了,猴子也是灵,肯定吃饱啦!哈哈哈……”
“……”辛自遥扶额,收回自己先前没说完的话,“既如此,那道长就随我们一起出城吧……”他们身后火还在烧,只是不知为何并没有扩大的痕迹,辛自遥回头看了看,道士看出,抢着说道:“好啊好啊,我道行不够,只能下回再来了。这火你们也不用管了,没过多久肯定自己就熄了,咱们走吧?”
“……这怎么说?”
“嗯……你可以理解为,咱们手上破个小口子,没过多久就能自己长好,一个道理的。”道士笑嘻嘻的,把毛骨悚然的事讲得像个话本子。
辛自遥转头看了看裴鹤寻,后者始终不语,但也没有反对。
“既如此,那就走吧。”辛自遥又看了眼火场,还在犹豫前面那具已经碎掉的尸体如
何处理,就有一士兵问道:“统军,那另一个,咱们还收吗?”
“你们还有人死在这儿啊?”道士微惊,听出他们话里有要去收尸的意思,也不等辛自遥决定就先说道:“别去了,带不走的,就算带走了出去也会惹麻烦。”
他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也都不再说什么了,辛自遥沉默了半晌,而后点点头,招手示意那两人把壮汉扶上马,一行人便就这么风尘仆仆地往出城路走。
一路,道士原本还兴致勃勃,要跟他们再讲讲饵城的轶事奇闻,可说了两句,显然没有一个人在听,他也只好悻悻然闭了嘴。
出城一路顺利,雾也渐淡,明月高悬,似平和幽静。
出了城门,城外还下着小雨,众人与道士在城门告别,道士对辛自遥裴鹤寻二人拱手一拜,笑道:“贫道周青,今日多亏二位相救。”
二人回礼,辛自遥回他:“道长客气了。”
周青把八卦囊整了整挎上肩头,道:“大恩不言谢,那就就此别过了!”
“告辞。”
辛自遥一行人也往军营回去,周青走了两步又突然想起什么,回过头来追上他们:“哎等等!”
二人回头,见他乐呵呵地跑过来,从他鼓囊囊的八卦囊里掏出什么东西来,他抬头对上裴鹤寻,被他一张冷冰冰的脸吓住,立马僵硬地转头看向辛自遥,笑道:“以后也许不会见了,我送公子一件法器做纪念吧!”他摊开手,露出里面一只乌黑的手环,辛自遥一看,竟是一只咬尾蛇的式样,他顿时笑容僵住。
周青见他愣着没动,也没多想就扯过他的手,嘴里念念有词:“这手环名字就一个字,叫‘轮’,是我师父留给我……”他说着卷起辛自遥一截袖子,看见了他手上如出一辙的青黑蛇纹,也僵住了。
裴鹤寻站在一旁,摸不清状况。
好半晌,周青才哈哈笑了一声打破沉寂,他把手环收回自己的八卦囊里,故作轻松道:“哎,公子已经有一个了,看来我这个再送就多余了。”他把他袖子放下来,与辛自遥四目相对,眼中尽是了然,周青坦然笑道:“公子是个好人,这一‘轮’一定能逢凶化吉,得偿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