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睡醒,胳膊麻了半截,元时也已不知去向。
问壬生,壬生一一答道:“王爷趴下后,元公子先是自己喝了一会儿,又凑到栏前听了半晌琴,然后王爷你还没醒,元公子实在是等不起了,就嘱咐我说下次再陪您,结了账走了。”
辛自遥揉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算了算了。”
“回府吗王爷?”
“回吧……”辛自遥站起,又改了主意:“算了算了,你陪我去。”
“去哪儿?”
“南衙。”
壬生颇惊,却也没多问,于是二人离了春风楼,便往皇城南去了。
南衙左武卫,属南衙十六卫之一,统天下府兵。
裴鹤寻自十八岁时南下归来,平了水贼之患,立功受封羽林将军,是正三品爵位,属北禁军。
然当时有多风光,如今便有多凄凉。
皇帝恼怒,不把他从北禁往下贬,而是将他丢去与北禁相互制衡的南衙武卫,就是存心要打压他;再者如今的裴鹤寻一跌再跌,还有个嫁在尚书令祁府的姐姐要顾着,那位魏柏将军如果有心要为难裴鹤寻,他除了忍着受着,别无他法。
辛自遥了解裴鹤寻,他一身傲骨,如此羞辱诛心,实在是消磨恶心。思及此,辛自遥心头一紧,醉意还萦绕在额上,一丝一丝地抽疼。
“壬生。”
“哎,王爷?”壬生从马车窗口探了头问,见辛自遥扶额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沿街停一停,去给我买碗醒酒汤,头疼。”
“好嘞。”壬生忙叫停了马车,小跑着去路边铺子买了醒酒汤来,小心翼翼送进车里,担心道:“王爷,您要实在不适,不如就先回府休息,要去什么地儿改日再去?”
辛自遥仰头饮尽了,把碗递回去,叹了口气道:“不拖了,回去我也睡不好。”说罢又招呼了车夫,吩咐快马往南衙去。车夫哎了一声,壬生跳上车,便一鞭吆喝加快了速度,辛自遥一个不稳往后跌去,狠狠撞了头:“哎哟!”
这一撞,他清醒了点,又摇摇晃晃地从马车里探出头,扒住壬生肩膀:“哎、慢点慢点。”
壬生不解:“王爷刚刚不还说快马赶去吗?”
“叫你慢点你就慢点,这马车颠的我难受。”
“……哦。”于是刚撒腿跑了没两步的马儿又被勒住,马车慢了下来,恢复了原先的速度,一路晃晃悠悠,也容够他思索盘算。
南衙,左武卫校场,一众士兵正操练演习,一对一近身搏战,裴鹤寻站在场边,拧着眉盯着场内。
场边对练的其中一组,较壮的一个一把将另一个翻摔在地,尘土四扬,声音盖过周围好几组人。裴鹤寻早先就注意到,这两人体型相差甚大,原本不应该被安排在一组训练,但周围不但没有人指出,反而对二人几乎算单方面摔打、下手毫不留情训练方式视若无睹,裴鹤寻实在看不下去,过去拆开二人:“你俩各自换一个对手来。”
那壮的先是诧异一瞬,而后挂上一脸痞气:“练了这么久,一直都是我俩一起,怎么今天突然就要换人?”
“你二人相差过大,再怎么练都不会有进步。”
“呵,谁说的?他可是从我这里学到不少。”壮的用胳膊肘捅了捅旁边沉默不语的瘦的,后者几乎是弹起,点头如捣蒜:“是是是……虎哥教了我不少
东西……”
壮的听了这话笑得更得意:“大人,你可听到他说的了?哪里有什么换的必要?”
“他学了不少,那你呢?”
“我?”他笑得不以为然,抬抬手臂示意自己壮硕的身材,那神情分明是在说:我还有什么好学的?说着又扫视一周,周围的确再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壮硕的。
“我看换不换的也没多大差别,何苦劳大人费心?。”
他片面的自信让裴鹤寻觉得可笑,不屑跟他再多讲,转头问那瘦的:“你愿意始终跟他练?”
那瘦的还没讲话,壮的便抢先回答道:“这对练是魏将军定下来的,也说固定了人就轻易别换,我俩都觉得没什么问题,大人却来挑拨,是什么意思?”
他话越说越不知分寸,裴鹤寻冷冷瞥他一眼:“我问你了?”
那壮的被他凌厉眼神吓到,心里却知道裴鹤寻来历,认定他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是平常被上头那些欺负惯了的,想着自己今天不如也来欺一欺,好在军中弟兄们面前立个威,以后就更没人敢说他的不是。这么想着,僵了一瞬后反倒没所谓起来,无赖道:“我俩是一组,吃住练习都在一块儿,大人问,谁答不是一样的?”
裴鹤寻没说话,目光更冷,他却更放肆起来:“大人莫这么看我,换谁还不都一样,想必大人自小锦衣玉食,哪里知沙场艰辛、懂军中规矩?也甚少跟我们这些大老粗打交道,大人这样俊俏纤弱、干净讲究的人,可别让我们这些老粗的汗臭熏着了,还是站那场边去,看着好了!”
他这话一出,四周哄笑起来,裴鹤寻到左武卫数日,军中虽有微词,却没有一个胆子大道当面这么讥讽他的,他又惊又气,直想什么也不讲上去就是一顿揍,教教他做人。
可他不会这样,也不能这样。
“大人要是气小的说话没遮拦,要不打小的一顿出出气?”
“……”他倒真想。
“大人听他瞎说什么!不如比试一场,才知谁是真本事不是?”周围人都有看不下去裴鹤寻这么沉默任人羞辱的,可开口帮腔,也是一味挑拨。
“大人要是想比,小的自然奉陪。”这壮的自以为裴鹤寻不过翩翩公子模样,单挑绝不可能打得过他,也膨胀得没边儿。
裴鹤寻却眼底一沉,冷笑道:“好。”
这话一出,周围都开始起哄,纷纷自觉地为两人让出地方,围成一个圈,两人对立站着,气氛冷到冰点。
那壮的被他看得心虚,高声道:“小的若有得罪,大人可见谅!”说罢率先出手,大喝一声朝裴鹤寻冲去,一记直拳朝他呼过去,裴鹤寻侧身闪开,一把捉住他手腕,反手一拧,便将大汉一转逼得摔到地上,只一招,便已分胜负!
那壮汉躺在地上还没缓过神,周围人也还没看明白,鸦雀无声之际,一个声音打破沉寂,扬声道:“辛小王爷到,将军命裴将军前去侍奉!”
裴鹤寻心头阴郁未散,听到这话,心绪被陡然撞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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