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言黎睡了三天。
这三天里,昏昏沉沉,他做了很多梦,那些细枝末节的、隐在记忆深处就快要被遗忘的片段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在黑暗的视野中飘落。
父母离世时外公抚在头顶的大手所传递过来的温度,外公走时皱纹满遍的脸上挂着的淡淡笑意;初到俞家时俞老爷子的笃定与疼惜,久经沙场岁月磨砺的老人不再清明的眼中闪烁的莹莹泪光;俞夫人温婉慈祥的宽解,俞先生严肃隐忍的关切;还有……
他不想再和别人有任何的牵扯,很多东西都被或多或少地下意识遗忘,却不料这种牵扯已经如丝如缕,以爱为名,一点点地将他笼罩在其中。以为是逃离疏远,最后竟是早已深陷其中。
人生而为人,即是有感情的存在。一个人不可能脱离外界的人而存在,像是海中的一滴水,脱离了大海就会被太阳灼烧湮灭。因为害怕失去,就拒绝接受,这本就是一种本末倒置。
感觉到眼下有微微的按压擦抚,宋言黎的睫毛颤了颤,继而睁开眼,有些茫然地盯着白色的天花板。
“是不是做噩梦了?”
俞商晚拿着纸巾给他擦眼中划下了的泪水,言语温和。他从未见过宋言黎哭,只有从程姨口中才偶尔听到过几回。
梦?
宋言黎偏过头,浅蓝色的眸子注视着俞商晚。
不是梦,那些都是真实存在过发生过的事情,离他或近或远,因为一些偏执的理由而淡忘。
俞商晚见他一脸呆滞地看着自己,以为宋言黎依旧沉浸在噩梦的情绪之中。
安慰别人业务很不熟练的俞商晚伸手摸了摸宋言黎的头,头顶熟悉的温暖触感让宋言黎觉得有些恍惚。
“别怕,噩梦都是假的,都是反过来的。”
说着,俞商晚拿起桌上的保温杯,依旧是之前他在车里塞给宋言黎的那一个。
“要不要喝点水?”
宋言黎眨了眨眼。
“不烫的,40℃。”
俞商晚把病床稍稍摇高,在宋言黎的背后垫了个软靠垫,宋言黎就着他的手喝了。
因为太久没喝水,即使是在挂水,宋言黎嗓子里也是干得要命,一时间喝得有些急了,呛了一口,猛烈地咳嗽起来。
俞商晚及时撤了杯,轻轻地拍了拍宋言黎的背,还要当心不碰到后颈的伤口。
这一咳嗽把宋言黎之前有些迷茫的思绪马上清醒过来,他看见窗外一片漆黑,开口问自己昏睡了多久,得知距离自己遇袭已经过去三天的时候,宋言黎第一反应是自己在剧组旷了那么久的工该怎么办。
“……”知道你工作狂,但真的没想到有这么狂,百闻不如一见。
宋言黎注意到俞商晚眼下的两片淡淡青色以及又长出来但没有刮掉的胡茬,浅浅的点缀在嘴唇周围,虽然碰面没那么多,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颓的俞商晚。也不知是怎么的,不苟言笑的人沾了不少生活气息,他竟然觉得这样的俞商晚比平常顺眼很多。
“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舒服?”
宋言黎顺着他的话想了想,觉得肚里空空,猛然想起自己好像怀了孕。不知道经过那样的一番折腾,小孩还在不在。
“那个……孩子呢?”
话音刚落,俞商晚的眼神便黯淡了很多。宋言黎察言观色的本领很强,知晓答案的他心底竟升腾起一股莫名的难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了心口一样。
以前不想要,现在真的没有了,倒生出几分不舍。
“如果……如果你想要的话,以后……肯定会有的。”
“……”宋言黎看向俞商晚说话时隐忍磕绊的脸,不知怎地就轻轻地“嗯”了一声,引来后者眼中波动的涟漪。目光灼灼,看得宋言黎有些尴尬。
“对了。”宋言黎轻咳一声,打破了这略显微妙的尴尬气氛,“那些人……”
俞商晚适时敛了目光,道:“这些事情你不要管,都交给我。这手术说大不大,但也不算小,剧组那边我帮你打点好了,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好好休养。”
“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