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箱的戏服妆面被一箱箱的搬运到小卡车上,戏班班主穿梭在来往的人流中,忙前忙后的一遍遍耐心嘱咐搬运的工人们一定要小心,轻拿轻放。
里面放着的妆头精致而易坏,哪里不小心磕着了,修复起来就是一笔不菲的费用。
与忙碌的人流相对,不远处的一头。一个身着灰白麻布衣,脚穿黑布鞋的男人倚在院子外的墙面,叼着个香烟,神情懒懒的看向这边。
尽管每个人都忙得满头大汗,他却依旧丝毫没有要上前帮忙的迹象,只是靠着墙吸着烟。
男人似有心事,眼睛眨也不眨,直盯着他脚下的青板砖看。
从上午开始,直到现在一直持续的心悸仍不下去。
橘红色的火星渐渐向烟嘴漫延,呼出的烟雾上浮,扑了男人一脸。男人被熏得眯起眼,那双眼漂亮深邃,一眯起来眼神里倒似多了几分平时所没有的深沉。
烟只吸了半根,火星卡在烟管上一半时,棉麻短袖下衣角忽得被人狠狠一把扯住,扯得领口处的衣料紧绷,直把男人的脖子往下压。
男人夹下嘴里的烟,低头一看。一个小男孩正拽着他的衣角,张着眼睛平静的望着他,那个神情过于理直气壮,以至于让人一瞬间忘记这是个熊孩子。
小男孩长得标致可爱,后脑勺处留了一小撮长发,被扎成了一小条细细的麻花小辫搭垂在下面。
他弯腰抱起男孩,让他坐在自己胳膊肘上,又忍不住抬起另一只手在他白嫩肉乎乎的脸上掐了一下,问
“桐桐怎么来了?”
声音暖意可人,可被他抱起的男孩并不买账,脑袋左右摆着,眼睛也跟着四处乱看。
男孩的小嘴紧紧抿着,只顾自己的事情,忙活着在找什么,根本不理他。
香烟上的火星还燃着,丝丝缕缕向上蹿入江梧桐的鼻尖。
江梧桐眼一斜,瞄准男人指间的那根没有吸完的香烟,伸出小手迅速揪拽出,并且想都没想就直接把那半截香烟扔在地上。
或许是没反应过来,或许是看到了但想看看这个孩子接下来要做什么,男人并没有及时采取动作去阻止,香烟一下子被扔在了地上。
江梧桐本身的动作也快速果断,没有给男人留出思考应对的时间。
男人心中暗叹,吐槽着这小伙子还真是不见外。
江梧桐扔完,小手在自己鼻前呼扇着扇了好几下,似乎要扇走烟味,那模样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口中还不住的念叨“师父说了,看到师爹再吸烟就拿棍子打你。”
男人被夺了香烟,也不算恼。却是存了逗弄他的心思,骗他说,“别听你师父说得,男人都吸烟。”
“哦,是吗?”清冽的声音在男人耳后响起,那声音虽不大,却如琴筝般清脆,具有非同寻常的穿透力,极为清晰。
带着唱戏人所独有的细锐音线,落在耳朵里,如珠玉落盘,清脆玲玲,使人觉得好听极了。
复而又听那声音继而接着说道,“我怎么不晓得?”
男人身形一顿,心虚得转过头,待转回头去看向来人时面上已带有明艳的笑容,甚至能看得出来其中的讨好意味。“锦茂,你怎么来了?”他原该知道的,桐桐来了,他家里的那位也该来了。
景锦茂撕开刚才去拐角药店买的清凉贴外包装,给男人怀里的江梧桐贴上,仔细敷好。
“桐桐乖,来,到师父这里。”景锦茂没理他,直接伸手从他怀里接抱走江梧桐。
还不忘嘱咐怀里的孩子一句,“莫要跟你师爹学坏。”
江梧桐到了景
锦茂怀里,黏人的将小胳膊环上景锦茂的脖子,乖巧告状,“师爹刚刚在吸烟,地上那个就是他吸的。”小手还给师父远远的指了指。
“桐桐!”江冥渡想喊住这个嘴快的小家伙,却是晚了一步。
“你忘了师爹待你的好了么?你就这样背后告你师爹的黑状!”江冥渡觉得这孩子八成就是上天派来折磨自己的。
“怎的?做错了事还不让别人说了不成?”景锦茂护着江梧桐往另一边侧了侧。“桐桐不说,你以为你就瞒得了了?怪小孩子做什么?”
江梧桐小脸枕着景锦茂的肩膀,嘴角扬着微弯的弧度。他才不怕江冥渡,师爹从来都是嘴上厉害,一对上师父就怂的不行。
江梧桐调了个姿势,在师父颈窝里蹭了两下,还不忘扬眉向江冥渡示威。景锦茂轻拍两下江梧桐的后背,让他不要乱动,注意头上的清凉贴别掉下来。
小兔崽子,亏我对你这么好,那里可是你师爹我的专属地盘。江冥渡心里愤懑,面上却不敢显。只得示弱,“锦茂,我就只吸了半根。”
景锦茂听到这话皱了下眉,“若是我们不来,你还打算吸几根?”
“不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江冥渡词穷,干脆耍起了无赖。他贴近景锦茂,跟个大型犬类一般拿着脑袋往他身上蹭。
景锦茂要面子,受不住他的泼皮。
“我错了嘛,下次不了。”江冥渡拉拢着脑袋卖乖。
江梧桐看不惯他师爹这副死赖的模样,小手在江冥渡蹭师父的脑袋上往外拨了拨,捍卫着自己的领地。
“行了行了,可没有下次了。”
“当然,我保证。”然而江冥渡的这句保证都不知道说过多少次了,景锦茂也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但景锦茂对他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
只能日后继续监督。
“站得离我远点,别贴上来,对小孩子影响不好。”景锦茂最后只得无奈的妥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