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的事情,一旦养成了习惯,大脑形成了记忆,哪怕想忘,都会有条件反射。
“阿辰对我很好,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有感觉的。他的喜欢,我感受到了。”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难得地剖白自己的内心,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一低再低,比起聊天,更像是只在说给自己听,“这些年,我太知道一个人的滋味了。小孩儿……他很好。”
语不成句,那个在商场上叱咤风云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时终于摘下冰冷的面具,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两分迷茫,竟然有些像找不到路的孩童。
空气里又蔓延起尴尬的沉默。
林风想说话,但饶是身为死党的他,这时候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才能安慰到好友。
过了一会儿,男人仰头饮尽杯中所剩无几的红酒,才继续说:“他的白玫瑰我接了。但如果他……,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阿辰。”
这话里面的两个他显然指的不是一个人,林风知道段宇夜在想什么。
段宇夜从来不是一个会太直接去表达自己的人,他更习惯用行动来表示自己的态度。所以现在,既然段宇夜已经说到这样的地步,那一定是喜欢白辰的。
其实不用说也是。段宇夜这样地位的人,外面的追求者一抓一大把,若他只是想要找个人随便玩玩而已,一点难度都没有,他何必专门在大街上捡回一个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回家同吃同住,还帮人细心办理好一切的事情。
如果不是真心喜欢,段宇夜又怎么会回应白辰的喜欢?他这样聪明的人,若是不喜欢,大可装傻充愣,不去戳破那层蒙着暧昧的窗户纸。
林风欲言又止了半晌,最后还是出声:“别的事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理你和那小孩儿怎么样
,但是你要是能像你说的那样放得下,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买醉了。”
他没有看段宇夜,但说的话却一针见血地扎进段宇夜心里。别看林风平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事实上他心里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看在眼里。
段宇夜垂眸,没答话,抬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不管你要去和谁在一起,不管那小孩儿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是报恩,更不管你是到底是真心还是随便玩玩,但我唯一不能看的就是你他妈又跟似的被人玩得团团转。”林风放下手里的酒杯,转过脸来冲着段宇夜说,他甚至皱着眉。
那一年那个人的离开给段宇夜的打击有多大,只要是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段宇夜这样样自控自律的人,竟然也会整天整夜地泡在酒吧里,试图用酒精来麻痹自己。到后来,知道不能把公司弃之不顾了,又不喝酒了,每天玩命似的工作,把自己搞得跟机器人一样,动不动就通宵在公司工作一整夜。再过段日子缓过来了,再问起,他只是说已经忘了。
而后在遇到白辰之前的那些日子,段宇夜还是照常生活,每天按时上班,按时加班,偶尔和好友小聚。但他并不像现在这样,而是整日里冷着脸,沉默寡言地过着生活,工作上虽然绝不含糊,但除此之外,他活得一塌糊涂。
这些事,林风都看在眼里。只是感情的事儿,谁说都没用,只有等他自己走出来。所以当段宇夜告诉他,捡了一个叫白辰的小孩回家的时候,他还是挺为好友高兴的。
因为段宇夜正一天一天,在慢慢打碎心底那层坚不可摧的冰,露出原本柔软真实的那个他。于是他们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风也懒得理。对他来说,总归是自家死党好就行。
林风反应这么大,其实段宇夜是知道原因的。但有时候,心里的感觉是不可控制的。毕竟是全心全意地爱过一个人,哪有说放就放那么简单?饶是他想忘,他的心却替他记得这份痛觉。
段宇夜不是一个喜欢把感情的事挂在嘴边的人,林风这样直接把一切摊出来讲,他反而无所适从地不知道回答什么。
心底那股沉闷感一直挥散不去,段宇夜扯了扯领带,索性放下酒杯起身,去在包厢隔壁的独立洗手间洗把脸。
关上水龙头,抬手随意抹去脸上的水珠,段宇夜正欲回去包厢,眼力极好的他不经意地往楼下一瞥,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
刹那间,段宇夜的身子就僵硬了一下。几秒后,他才转开目光,推门走进包厢。
包厢里,林风正听腻了满是英文的情歌,随手点了一下切歌键,抬头便看见段宇夜紧绷的脸色。
“阿风,我看到他了。就在楼下。”段宇夜就靠在门口的墙上,开口说。
林风显然也很意外:“这么快就回国了?”很快,他便反应过来当下的情况,“姓叶的在哪里是他的事情,你可别告诉我你对他余情未了,打算渣了白辰。”
段宇夜摇摇头,否定道:“和他在一起之前,我想过了的。”
是因为喜欢,才允许另一个人的靠近。他从不会让自己将就。
林风叹口气,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我只是怕你犯傻。好好和小孩过吧,那些过去的事儿……就算忘不了,也真的该翻篇了。”
段宇夜点了点头,示意听进了好友的话,眼眸里是黑沉沉一片,让人看不出情绪来。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其实段宇夜也没有在想什么大事,他只是有点恍神,想到今晚没回去吃饭,白辰自己一个人在家,现在在做什么呢?
凌晨。段宇夜终于带着一身的酒气回家。
摸出钥匙开了门,入眼是一片昏暗。动作
很轻地换好拖鞋,段宇夜往卧室走去,经过客厅的时候,像是察觉到什么一样停下来回头望去。
沙发上,白辰身上胡乱搭着一件外套,侧躺着睡得正熟。
一两秒后,段宇夜才反应过来,转身走到小孩身旁蹲下。
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视觉慢慢变得清晰,看着小孩的睡颜,段宇夜不知道为什么就伸出手去,轻轻抚了一下他的脸。
而后,他终于站起身,将小孩抱进屋内。
一室暗淡中,留下的是男人无声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