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尧还想再问，却听见身后有个略带沧桑的声音响了起来：“闵家小子，你就别为难他了。听过沙门不敬王者论吗？”

“没听过，又如何？”

“那就好好去听。听了，你就知道他为什么此时不敢说话了。”说着，恭王已走到了两人面前，立定时，还特意掸了掸衣角，“对此，我也是有些感触的。想听吗？”

闵尧摇了摇头。

恭王展颜一笑，还是说了：“比如，身在局中，万事不由己。想要好好活着，是件便宜事。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在哪里呆着，又做些什么活路，都不打紧。只要你是个人，就能想。但是，要好好活着却是件说难也不难的难事。这世界的规矩和眼睛可多了，能挑你毛病、要你性命的人，也不少。”

“受教。”闵尧按规矩行了礼，脑子里却在琢磨恭王的言外之意。他听出来了，今天这事儿恐怕和王室秘辛绕不开了。

住持看了看走过来的恭王，眼睛里藏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主动起身，让开了座。

恭王像是没看到住持这个人一样，自然地坐下了：“他不能说，但我可以讲给你听。”

闵尧不上当：“他说不得，你却说得？”

恭王笑了笑，看起来怪邪性的：“你这性子倒是和你阿娘十足的像。”

说到这儿，恭王故意顿了顿，清了清嗓子，换了种腔调：“十足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听到最后几个字，住持又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了。

闵尧蓦地紧张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你还不知道？我方才听他们禀告你姐姐离开得有些匆忙，还以为你耳聪目明，已得了消息了。原来是你们这一家人还没收到风声，时过境迁啊你阿耶这才休息多久？竟然就这么成了聋子、瞎子。那这样正好，我一说，你不就知道了？”

闵尧等着恭王的下一句。

“这事，说起来还有点吓人。简而言之你阿娘她拿着先皇后赐给她的令牌，闯进宫去了。”恭王端的是轻描淡写。但这话说来，连住持都有些分神，拨弄念珠的手也停了一息。

“不可能。我阿耶是不会——”放任他阿娘去帝王面前做出这等蠢事的。

“不会？不会什么。可怜天下父母心罢了，有什么是不会的。”

这话勾的闵尧记起了婴魂那事，他父母是极疼爱他们的。可不是天下所有父母，都会好好爱自己的子女

陆不悔方才睡前撑着精神嘱咐他要注意安全，也将之前事情的原委都细细说给他听了。

香料生意是饵，既可以敛财，又可以用以操弄人心。婴魂生意是地下的暗线，算是钩，挂住了，就让吃掉饵食的人脱不了嘴，越陷越深，抛家弃子，只为自己快活。这些都是归藏香阁管的，不过是都摆在台面下，又分出了两线，有深有浅。那日去湘竹

他们家的院子里放火想要灭口的，就是这条线上拴着的蚂蚱。

但绿萝和湘竹这事，则明显是冲着他来的。陆不悔说，是一开始想得有些岔了。化尸的确是湘竹下的，但不是藏在幕后挑唆湘竹的那个人的本意，应该是那个会控鬼的、来哄骗湘竹的天师自己起了私心，不料被他们招魂这一下误撞上了，弄巧成拙，才有了后来这一堆事。若不是湘竹一开始就存着反水的心，让黑猫露了面，又撞上了化尸反噬，他们绝不会查到藏香阁。藏香阁的管事应该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暗道里，管事听见湘竹最后那句话就按耐不住，急忙现身灭口则正好印证了这一点。同时，也说明了这两件事的主谋应该是一家。只是他没让后者知道自己的底细，而是在自己的地盘里，盯准了一些人的心性，巧用了些手段，悄悄选了借刀杀人这条路走。前者，也就是藏香阁里的其他走狗，对此是不知情的。

按之前老阿婆给出的信息，再想想湘竹死前的提醒，背后弄鬼的人除了魏家，不作他想。

只是陆不悔说到这，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停下不说，拧着眉头想了半天，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他心里记挂着一些事，也就保持安静，看着陆不悔睡过去了。

不等他还回过神反驳，恭王又自己把话接了下去：“你得谢谢你娘，要不是她闯进了宫，冲去质问圣人，讨要什么公道，此刻我也不会多走一趟，又回这里来同你讲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