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小乞丐躲开了:“闵大哥,别总摸我的头。我娘说了,会长不高的。”
“那你该好好跟着你九哥学武,而不是日日扮成乞丐到处蹲消息。”
小乞丐自己被说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我还不是为了日后。”
“斥候是军探,不是暗探,你该先学好功夫。”
“......”小乞丐停了步子,声音细若蚊呐,“闵大哥,我真的能入军籍吗?”为了让他们一村人在京都好好生活,老阿婆说闵大哥已经费了不少神了。
“能。要是你少听点那些传奇敷演,少做点白日梦,就一定能。”闵尧捏紧了手,“若今日这事又与魏家有关,我不信他真能瞒天过海。他倒了,你们就能回家了。”
小乞丐突然转了身:“好,我明日就跟着九哥学武去。但闵大哥你也要保重自己,别再回来,又被坏蛋撵了出去。”
“恩。”闵尧应了。
陆不悔察觉了闵尧的心情有些波动。原因无他,一路上,他的手都被闵尧扣着,可现在闵尧扣他手的力气又大了许多。他多看了闵尧几眼,悄悄回扣了回去,算作安慰。
“那我就送你们到这儿了。就前面那家铺子后门,脱了的衣裳放在门口,会有人来取。他们换上后,会带着小黑往外走,做个幌子。”
“好。”闵尧话音刚落,小乞丐已消失不见。
前面的路又窄又黑,闵尧主动探起了路,还时不时转身扶陆不悔一把,这会儿他缓过神,才察觉到自己手被陆不悔紧紧拉住了。
闵尧动作一顿,唇角翘起来三分。
“......花街上怎么还有这样一号人?”陆不悔之前也来过这花街几次,这消息灵通的老阿婆他倒从未注意过,更不知道闵尧是何时和对方搭上线的。这会儿也是见小乞丐走了,才好开口问的。
“四年前吧,我出去游历,刚离开京都就遇见了西边闹灾荒。老百姓都知道地方官互相遮掩,个个都怕担责任,根本不会给活路,但天子脚下只要走到了,天子为了脸面,好歹也能混口饭吃。不少灾民为了吃口饭,都拖家带口往京都来。就那时候遇见的。”
今晚的星星亮堂得令人心慌。
闵尧说着有些鼻酸,望了望天,立刻垂下了头,就是握着陆不悔的手紧了又紧:“听过篡改簿册的飞洒之法吗?”
“老阿婆他们那个村没遭灾,但被当地的猾吏改了田赋徭役的簿册。就算......把全村的人丁拉出去服役、把那年所有的粮食交了,再掏光全村人所有积蓄出去买高价粮,也填不上那簿册上记着的数目。想着逃一罚五的连坐之法,他们全村人合力杀了那个与地主勾结的小吏和里正,全都逃了。”
“可跑不是个结果,他们最后合计了下,打算上京告御状。结果......那年适逢西北大旱,京都为了阻止大批流民涌入京城,早就封都了。”
陆不悔的步子慢了不少。
闵尧继续说了下去:“民告官,要先上钉板。我见着他们时,他们连这个怎么分配的打算都做好了:一个村子里哪些人去,哪些人不去,谁留下照顾孩子,要是没告成谁又接着去送死,都立了状的。看起来可怜又好笑。”
陆不悔说不出话。
“可他们千防万防,没防着和同他们一同守在城外的那一群流民。”
“什么意思?”
“易子而食,都快到京都了,流民舍不得,也不敢做。但诓别人的孩子去死,死后捡个便宜,这样不犯禁的事......不少人为了活下去,都做得出来。”
“别说了。”陆不悔察觉到了闵尧情绪起伏,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茬。
“听我说完吧。”闵尧深吸了口气,“平日,我这些话也没处说去。”
陆不悔握了握闵尧的手:“......好。”
闵尧接着说了下去:“小九不是老阿婆的亲孙子。老阿婆的丈夫是村里的长老,第一次催租时出去替村里人说话,就被活活打死了。小九的父母是出逃时,为村里人挡箭死的。小九的阿耶之前当过兵,受了伤,脚有些使不上力,知道自己跑不远,索性以命换命救下了五个村里的孩子。所以逃出来后,小九......就成了村里人都认的孩子。”
“可是那种乱象里,护住自己的孩子都力不足。村里人就算团结,也总有疏忽。一个偶然吧,小九那时候寄养的那户也有个小孩还在喝奶的岁数。一个流民盯准了这点,哄他说自己发现了可以给自己的幼子觅食的去处,她想寻个伴,大人不合适,看小九正好,小九信以为真,也想给那个饿着的小弟弟讨食,便被人给诱了出去。”
“流民们就趁小九不注意,骗他去了河里他们重新挖过,让冰结得最薄的地方,看着他掉进了河里。”
“那时候是腊月,水冷得刺骨。等在岸上围着那个冰洞的饥民看着小九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人,像是在看一团肉。”
闵尧挑起了门帘,牵着陆不悔进了门,刻意忽略了其中种种情节,简单做了个结尾:“再后来......我想办法把孩子救了上来。就这么认识了。”</p>